“我发现你还挺聪明的,以穴居者的标准来说,”拽着暗黑链的一端,罗根对那个被锁链缠住脖子的穴居者说道,“居然真能听懂人类的语言。”
罗根本来对此并不抱什么期望,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发出命令,但这只穴居者在听到他的要求后,竟连连点头,做出祈求活命的姿势。
于是罗根便让它带路,有暗黑链体力流失的能力,他并不担心它还会尝试做出些愚蠢的举动。
就算它敢,罗根二级学徒的身体能力也不是吃素的。
“咕噜!”
抓着脖子上勒的生疼的冰冷链条,穴居者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不断的流逝,但它不敢尝试挣脱,更不敢反抗身后的人类。
“咕噜?这是你的名字?唔,听起来挺耳熟啊......”
身后传来那个可怕人类的声音,恐惧充满了穴居者的心,短短的一天之内,它被夺去了太多东西:那些宝贵的药剂、作为猎人的自尊、自由,现在就连姓名也没有了。
“爪......”
它低声念道,爪是他的名字,是他的父亲给他起的名字。
爪讨厌人类,因为他知道人类也讨厌他们。但在七岁之前,他并不知道这一点。
爪的父亲那时是穴居者的族长,因为他的缘故,爪能够在其他同龄人拼命猎食的时候无忧无虑的玩耍。
他身子灵活,体型小,能够钻过别人钻不过去的缝隙,去到“上面”。
“上面”在父亲的口中是个有着可怕火球的地狱,一些叫做人类的生物生活在那片地狱之中。
但爪却觉得阳光很温暖,他总趴在洞口,朝外张望,羡慕的聆听着人类的孩子结伴玩耍。
时间一长,他甚至学会了人类的语言。
终于有一天,他无法按耐这种寂寞,从洞口里爬了出去,朝着人类的小孩跑去,嘴里重复着他从他们口中听到的词语:
“鬼捉人!鬼捉人!”
那些小孩傻傻的望了他一会儿,然后尖叫着扭头跑回村子。爪愣在原地,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第二天,他又去了洞口,但刚探出个头,就被一张从天而降的网子网住。几个怒气冲冲的人类抓住了他,把他吊在树上,拿矛尖戳他。
一些人打算点火烧死他,另一些人觉得也许能把他卖给马戏团。
幸好,在他们争论出结果之前,爪的父亲就来了。
爪的父亲是部族里最好的猎人,但他从未在太阳底下战斗过。
他的箭射死了两个人,在他为爪解开网子的时候,第三个人抓起一把草叉刺进了爪父亲的胸膛。
奄奄一息的父亲要他跑回地下,吓坏了的爪于是拼命往回跑去,不管身后传来什么声音,他都没有回头。
从那天以后,爪再也没去过地上。因此,他就再也没见过人类,也没有见过父亲。
直到最近。
越来越多穿袍子的人类出现在地下,他们的衣着很好判断——只要仔细聆听布料摩擦的声音。
按照以往的经验,叮当作响的是穿着铁甲的难对付的家伙,而有着簌簌摩擦声的,则是上好的棉布,这些人多半富有且不会抵抗。
于是,部族成功通过陷阱和毒药杀死了其中一两个。
但他们很快就意识到,这些人类和地上的那些肥羊不同,他们有着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杀死数名猎人,只需要动动手指头。之前的袭击为他们几乎带来灭顶之灾。
就在他们打算逃往黑降更深处的时候,一些后来出现的袍子人类找到了他们,并主动提出了一项交易。
......
“你说,一些像我一样穿着袍子的人来到这里,并送给你们很多的药剂,而代价是你们派人带领他们穿过密道,前往黑降的另一边?”
罗根面无表情看着脚下的生物,爪畏畏缩缩伸出手,指向一条极为狭窄的溶洞隧道。
罗根已经离开据点很长一段距离了,而眼下这个生物所指向的方向,正是据点所在的方向。
看来,那群晨曦巫师会的学徒试图通过收买的方式,让穴居者为他们带路,隐秘的穿过隧道去到另外一边,也就是克里苏斯巫师高塔所在的据点。
“有意思......”
目光凝视着黑暗的隧道,罗根喃喃自语。
按照常理来说,他当然应该将这件事汇报给据点镇守的巫师,以保证这群晨曦巫师会学徒的计划不能成功,克里苏斯巫师的研究不会受到打扰。
但罗根并不打算这么做。
对于进入魔境的机会,他同样势在必得。
因此,获取猎点的机会,他绝对不会拱手让人。
“他们什么时候进去的?”
“就、就在你、你出现之前!”
穴居者的声音粗糙难听,像是摩擦两块石头发出的声响,不仔细辨认,几乎难以听清。
“一共几个人?”
“三、三个,两个男、男的,一个女的!”
“三个人吗......”
罗根眯起眼,三个等级不明的巫师学徒,要想吃下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必须要将能够使用的手段全部用上,这不是什么讲求道德的时候了。
说到底,巫师世界中唯一可行且有效的道德,就是强者对于弱者的生杀夺予。
这一点,罗根已经深有体会。
在决心要成为巫师,主宰自己命运的时候,他就做好抛弃一切禁忌的准备了。
看了眼脚下已经派不上用场的穴居者,罗根握紧了手中的暗黑链。
“嘎......啊......”
穴居者抓着自己脖子上的锁链挣扎起来,两脚乱蹬,口吐白沫。
黑色的锁链正不断绞进它的皮肤深处,很快就会将气管勒断。
但罗根在最后一刻改变了主意。
如果晨曦巫师会的学徒可以利用这些生物,他当然也可以。
要想在这次任务中确保绝对优势,他就必须要物尽其用。
而且,他开出的价码会远远高过其他任何人。
链子松了一些,足够那只生物呼吸,罗根蹲下身子,看向这只穴居者:“你想活下去吗?”
生死弥留之际,爪的脑海里飞快闪过他短暂的一生。
但最多想到的还是他的父亲。
现在的部族之中,已经没有人记得他的父亲了。如果连爪也死了,最后一个记得他的人也没了。
爪不想那样,于是在链子松开的时候,他拼命朝面前的人类磕头,做出讨好的姿势。
“很好。”爪听到那个人说。
叮叮当当的声响,那些宝贵的药剂被抛到爪面前的地上。
“这些,是你的。”爪听到那个人说,他的语调很平淡,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未来,还会有更多,迟早你能够获得像我这样的力量。”
“现在,在这里等着我。”
脚步声远去,爪抬起头,拼命嗅探和聆听,确认那人真的走了。
他活下来了!
劫后余生,爪来不及庆幸,他飞快的顺着来时的路跑去。但跑着跑着,他的速度慢了下来。
一个穴居者猎手能期盼的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在一次失手的狩猎中被魔物干净利落、毫无痛苦的咬死。
如果爪有这个人类一样的力量的话......
他不知道该不该信任这个人的话,于是在分岔路口停了下来,往左边嗅嗅,那是部族的味道。
往右边嗅嗅,那是那个人类所在的方向,什么也没闻到,什么也不能确定。
爪有预感,他只能选择一次。这样的机会一生也只会有一次。
他弯下腰,扶着石壁,停下来思考。
过了不知道多久,爪终于得出了答案,他直起身子,最后朝左边的岔路盲目张望了一会儿。
然后他走向右边,一开始慢慢的,但越来越快,最后手脚并用,消失在了甬道的尽头。
......
罗根注意到那个穴居者在他离开之后,立刻便逃走了。
但罗根并不是很担心,他认为那生物迟早会因为他的许诺而回来。
任何经历过自己的生命被别人主宰的人,都会迫切渴望力量。
无论那力量来自于谁,又要付出什么代价。
顺着穴居者指出的密道,罗根向前行走了一段距离。
这所谓的密道很狭窄,两边都是逼仄的石壁,顶上不时滴落冰冷的水珠,他的脚步在寂静的溶洞里来回回荡,带起一种沉闷的回响。
忽然,一个声音打破了这份死寂,仿佛从溶洞的深处,又似从四面八方同时传来,在石壁间来回碰撞,不断回荡:
“我赌赢了。”
这声音低沉而浑厚,带着一种莫名的自信与威严,又似乎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在溶洞中嗡嗡作响,宛如闷雷滚动。
“哦,你赌赢什么了?”
罗根没有放慢脚步,他走出了那段狭窄的通路,来到密道中较为宽阔的一处平台。
同之前密道黑暗的环境不同,平台很明亮,地上散落着一些储存了光元素的水晶,似乎是当做照明用途而丢弃在地上的。
平头尽头,道路仍向前延伸着,但一个人影挡住了他的去路。
那是一个神色傲慢的光头男人,身上穿着一袭灰袍,右手握着的武器,是一把柄部有着精致纹雕的大号音叉,音叉通体闪耀着银色的光泽。
但最让罗根关注的,还是他胸前那枚白色的胸针。
毫无疑问,这名光头男性学徒,就是晨曦巫师会的白巫师学徒。
光头露出一抹傲慢的微笑:“在出发之前,我和同伴打赌,在他们走后,定然会有狡猾的黑巫师学徒顺着密道摸过来,想要偷袭我们。不过我也告诉他们,不必担心,大胆往前走,因为只要有我在这,谁也别想过去半步。”
“哼,”罗根没有笑,他微微抬起帽子,一抹冰冷的紫色在帽檐下一闪而过,“我跟你打个新的赌,如何?”
“我一向对打赌很有兴趣,是什么?”
“这个赌就是,你活不过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