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的修行之道，起步阶段几乎都是炼化天地间的灵气归于己身，剔除体内的杂质，尽量回归于先天之躯。
是谓褪尘去浊，练清濯体。
按照境界划分，这一阶段被统称为炼体境，之后才是筑基，金丹，元婴……
可营地里的士兵体内，却是灵浊混杂，单论气的数量，几乎个个都和金丹境的瑶光宗主相当。
如此这般，气力确是大了不少，可实际却连修炼的门槛都没入，更没什么神通法门，确实只能算是一介武夫。
探明了灵压之事，余念压下了心中的好奇，开始思虑前路。
至今为止，他也不知所谓的劫难是什么，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日后定有大敌将至。
是以不管如何，提升自身的实力，去应对那未知的危机，才是眼下的当务之急。
想到这，余念回忆着练气法门，起身轻手轻脚的出了营帐。
第一次练气入体，最忌被人打扰，只是他才刚撩起帐门，便和人撞了个满怀。
不待余念看清来者是谁，就觉得天旋地转，眨眼间便回到了竹林深处。
……
那一地的血肉还在散发着腥臭，破碎的喜轿边，一个并不算高大的身影背手伫立。
“大圣！？”
饶是余念记忆依旧混乱，可当他看见那凤翅紫金冠时，仍是一眼就认出了眼前之人。
这只填满暑假的猴子，几乎是贯穿每个孩子整个童年的偶像。
“你认得俺老孙？”
孙悟空转头过来，面带笑意。
“太认得了，齐天大圣、美猴王、弼马……”
余念没想到齐天大圣的样子，竟比他记忆中的形象更加神俊温润，嘴一秃噜，差点说出了唯一能惹怒大圣的外号。
好在他反应及时，把那个“温”字咽了回去，赶紧转移了话题：
“咳，大圣，您怎么半夜来寻我？不担心沾染大劫的因果么？”
短短两句话，孙悟空的脸色便从听见弼马时候乍起的怒意，变成了些许的尴尬。
“你这小子大半夜的不睡觉，还管起你孙爷爷的闲事来了。”
想到是来教授功法，孙悟空本想学着师父敲上余念几下，结果……不提也罢。
前路迷茫，余念很快就压下了激动的心情，认真的问道：
“大圣为何要来助我？”
孙悟空并未搭话，只是摇身一变，换了个模样：
“看着可眼熟了些？”
“师父！”
余念惊呼出声，但很快便想通了事情的原委。
让上一轮大劫的天命人来引导他，倒也符合天道的调性。
说来，对逍遥真人，余念总觉得有些亏欠。
因为他在铜镜里看见了不少师父有关于他的记忆。
为了给那被丢弃在道观门口的婴儿找奶水，老道人硬是上山抓了十几头刚生崽的妖兽。
尚不记事的余念被老道人抱着打坐，结果尿了人一身。
三四岁开始，便满山的乱跑，老道人装作不知，却隐了身形寸步不离。
如此种种……
实也？幻也？
幻的是，天命使然，实的是，情真意切。
……
“嘿嘿，好说好说，好徒儿快些入定，为师替你护法。”
笑了两声，大圣略带尖锐的声线就很丝滑的变成了逍遥道人那苍老的声音。
可余念却迟迟未动，沉默了一会，才盯着逍遥道人的眼睛问道：
“敢问师父，此时此刻，您是斗战胜佛，还是齐天大圣？”
“自是齐天……”
话说一半，逍遥真人神色一暗，变回了孙悟空的模样，焦躁的挠了挠脸颊：
“齐天大圣……斗战胜佛，又有甚分别，你又何有此问？”
“因为就算是演戏，齐天大圣也不会被那畜生踩在脚下。”
余念语速缓慢，但每个字却都仿佛有千斤重，落进大圣的心里，坠得他一声长叹：
“是了，是了，俺老孙又怎会让那小畜生那般羞辱。”
孙悟空说着，下意识的扯了扯头上的金箍，至纯至凶的大妖气息一闪而逝，接着便有些颓废的盘膝坐在了地上。
“你一眼就能认出俺老孙，可是听闻过俺的事迹？能说说你印象中的齐天大圣么？”
余念低头收起心疼的目光，努力地拼凑记忆中破碎的画面，缓缓说起了各种关于齐天大圣的故事。
越说越顺畅，从西游记开始，凡是涉及到孙悟空的，全都说了一遍。
大圣听得兴起，多是笑得合不拢嘴，也曾跳起来反驳。
“哈哈哈，金蝉他妈不要他也是情有可原？”
“是哪个说俺老孙被狮驼岭吓住了？”
“俺倒是真尿那如来的手上了。”
“哪有什么紫霞仙子，就是个爱穿紫衣的仙娥罢了。”
……
大圣喋喋不休的说着，声音却是越来越小，最后终是沉默了下来。
过了许久，天迟迟未亮，反倒是飘起了小雨。
一滴雨水顺着红色的竹叶滑落，正巧滴在了大圣的脸上，只是还未滑落，便已消散无踪。
大圣缓缓起身，背对着余念开了口：
“你和俺老孙说了这么多，就不怕这些都是天道所求？”
“说给齐天大圣听，值得。”
余念看着大圣有些佝偻的背影，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发酸。
“嘿嘿嘿，好徒儿，不枉俺老孙一把屎一把尿给你养大，今日便教你一招，也算是尽了你我师徒的缘分。”
孙悟空说着，挥手招来了一只正在竹叶下躲雨的秋蝉。
“大道万千，殊途同归，除了先天法门神通，修到最后修的都是一个‘意’字，兵者主杀，将来不管你得了什么兵器，到最后终要以意驱之。”
大圣瞥了一眼余念腰间的横刀，指着手里的秋蝉接着说道：
“这蝉本就没日好活了，可此时却是它生命力最强的时候，你若是可以刀不出鞘，让它噤声，便算是入了门。”
“啪！”
大圣话音刚落，余念就一巴掌拍死了那只秋蝉：
“我这可算是入了门？”
“……算！可你要知晓，那漫天的神佛，拍死你和拍死这秋蝉没什么两样。”
“嗯，但他们现在有求于我，我却无所求。”
听见余念的回答，孙悟空大笑起来，笑得肆意，笑得凶气骤起。
那神俊温润的脸，顿时变得无比狰狞，似是短暂的挣脱了金箍的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