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散，人现。
桌上的粗茶还冒着热气，白眉老道还吃没吃完米糕。
余念抬手摸了下脸，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
玄云吃下米糕，笑意盈盈的问道：
“道友看见自己了吗？”
余念端起茶杯，不顾茶水滚烫，一饮而尽之后，红着眼问道：
“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呢？是国公府的世子？还是方寸山的门徒？亦或是某个我也不知晓的存在？”
玄云话落，余念的眼里又多了一丝迷惘，但很快一抹金光便一闪而过。
余念释然一笑，又给自己续了杯茶，就着米糕，慢慢的品了起来。
等余念准备再续第三杯的时候，玄云终是没忍住，一下子把茶壶抢了过来。
余念也不恼，只是道了声“小气”，才认真回答道：
“我就是我，是世子，是方寸山门徒，也是余念，只是余念。”
余念不知道是经历塑造了性格，还是性格使然才会有所经历。
可余念却知道，混乱的记忆，并没有让他成为一个混乱的人。
他还是那个不求长生，只问对错的小愤青。
过去的身份并不主要，主要的是当下，只需要遵循自己内心的决定去做每一个选择，就能有一个无悔的人生。
玄云久久不言，最后还是有些心疼的又给余念续了一杯茶。
“我这云茶虽比不上那蟠桃可添寿元，却能消诸般杂念，平日里，就是大罗金仙也难从我这讨去一两，这赌打得，真是亏得慌。”
“那就多谢前辈了。”
见余念又是一饮而尽，玄云赶紧收了茶壶，唤出一面云镜，立在了余念面前。
余念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轻挑了一下眉头——还是一样的……好看。
玄云这才死心，无奈的说道：
“愿赌服输，这云茶虽难得，却还不配做贫道的赌注。”
说着，又是一挥拂尘，甩出了好几件冒着仙光的神兵利器：
“选一件吧，别挑花了眼。”
余念先是一愣，接着心念一动，天道碎片便由虚化实，缓缓汇聚成刀。
虽是只有刀身没得刀柄，像个半成品，可却压得那些神兵一点光都不敢漏出来……
玄云道长面色一沉，心里暗骂：“老不修坑我！”
除了那几件有名有姓的先天灵宝，这三界哪还有神兵敢在这刀面前露脸。
还有这小子，那眼神莫不是瞧不起我吧？
场面就此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足足过了半晌，玄云才咬着牙挥了下拂尘，甩了一块不起眼的黄泥巴出来。
“拿着！自己捏个刀柄去！”
余念虽认不得这宝贝，却认得上面隐约流转的混沌气息，二话不说直接就将其收入了灵台。
见余念在那傻笑，玄云那早已古井不波的道心，莫名起了些浮躁。
但这意外之喜却没让余念忘记正事，宝贝一收，他就起身恭敬的行了一礼：
“还请道长解惑。”
“呵，到底是方寸山出来的，不粘毛，也够精，送你三个答案，想好了再问。”
余念恭敬的态度，总算是让玄云宽慰了些。
“敢问前辈，刚刚我所经历之事，是真是假？”
“年少时看前路，总有诸多选择，可待到垂暮之时回望，就只能看见一条路，一条命定之路。”
玄云双目时光流转，接着说道：
“但你不同，他人能看得见前路，你的未来却只有一片混沌，刚刚所经历的那些，不过是一条最易走的前路，或者是某些存在希望的既定之路。”
得了答案，余念并没有如玄云所想那般露出迷惘，反倒是喜形于色，溢于言表。
余念本就不信命，哪怕刚刚那段经历，就是将要发生之事，也不会动摇他北上入福地的决心。
让他高兴的是，有关修炼的感受。
那两颗金丹入太极阵眼，在丹田内流转的玄妙。
以金丹之境御空而行的自由。
白衣黑袍入双丹、化元婴的顺畅。
那九重仙劫的可怕，自断仙路的绝望……
这一切的感受都历历在目，铭记于心。
“多谢前辈。”
余念躬身行礼，他知道相比于那块黄泥巴，这才是此番最大的机缘。
“孺子可教，还有二问。”
“大离的孤儿。”
听到余念的第二个问题，玄云脸上的笑容为之一顿：
“就只剩两个问题，哪怕你问如何长生不老，我都可替你解惑，你可想好？”
“想好了，只此一问，剩下那个，等有缘再见道长时，再行请教。”
看着余念脸上清澈的笑容，玄云神色有些复杂，沉默了许久，才丢出一枚玉简。
“此番事了，你比我想得更有趣些，希望还有再见之日。”
雾起，人散。
余念冲着玄云消散的位置又行了一礼，这才拿过玉简，探入了神念。
以神识刻录的玉简，只需神念一扫，便可瞬息获知其中繁杂信息。
虽是方便，可骤然得知真相的余念，却是没收住力气，一把捏碎了玉简。
余念深吸了一口气，不知如何平复心绪，下意识的伸手入怀拿出了石皮书。
师父留给他的这书，神念不可察，只能用肉眼去看。
【跑】
看见那孤零零的一个“跑”字，余念不由得苦笑出声：
“也不知到底是哪位大佬，承了恩惠，也给我留了这么个难题……”
恰在此时，灵溪高兴的跑了进来，余念赶紧将石皮书收入怀中。
“阿兄，那小姑娘有救……”
见余念面无表情的盯着她，灵溪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一样，小心翼翼的问道：
“阿兄怎么了？”
玉简所述，虽牵扯皇室，可皇室却并不知情，自然也没理由迁怒灵溪，余念只能生硬的转换了话题：
“……无事，那两个孩子呢？”
灵溪知道阿兄记忆有失，偶尔有些陌生的举动也是正常，便也没有太过在意，转头便和他说起了小乞丐的事。
刚刚灵溪用灵力梳理了一下两个孩子的身体，发现小姑娘只是气血两亏，并无性命之忧。
正好灵溪随身带着补气的丹药，便喂了她一粒，当下，小姑娘的面色就红润了不少。
“坏了！”
余念本来就在那安静的听着，听到灵溪喂了丹药，二话不说就向外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