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面启动的李彻来到自己的房门口,刚要开门便看见房东太太从楼道里过来。
熟悉的香味,熟悉的对话。
房东太太捂着胸口:“李先生你回来啦。”
她的手里拿着扫把与簸箕,都是灰尘和汗水,小脸红扑扑的。头上扎着清洁的头巾,厚长的单马尾垂在肩的一侧,牛仔裤衬着两只长腿笔直。
应该是在打扫或者刚刚打扫完卫生。
“哎呀!”她喊了一声,放下扫帚上前,“他们还是找到你了?”
她看见李彻缠满绷带的右手,眉宇带着担忧。
以往李彻的右手也都缠着绷带,可她曾细细打量过,绷带的范围并没有现在那么大,还带着那么多的血迹。
莫非那帮人被警察和那位小姐劝离后又偷偷找了上来?
太太不安地想。
“不,没什么事,不小心摔倒而已。”李彻不动声色右手插兜,“我还得谢谢明谷太太,如果不是你通风报信,怕是那帮黑道就抓到我了。”
他笑笑,对于善良的房东太太他并不吝啬自己的微笑:“我得说声谢谢。”
不久前房东太太又给李彻发了一条短信,跟他说了事情已经结束了,李先生可以回来了,还贴心地带了黄豆笑脸。
这样的房东太太哪怕是李彻这个不通人性,只想着抽烟喝酒烫头的畜生也不得不保持一定程度上的尊重。
虽说这种帮助他早就在几年前的《租房合同》里要求了,可毕竟签注姓名的是明谷婆婆而非房东太太。
她的善良是出于本心——可以感知人心的酷乐是这么跟李彻说的。
“不用道谢,李先生曾经救过婆婆的命,再说……”房东太太咬了咬嘴唇,“我也承蒙过您不少的照顾,那时候如果不是您的帮助,或许我现在已经不在这里了。”
李彻轻笑。
所谓的帮助不过是俗套的英雄救美,更别说那帮下流的黑道其实是来找李彻的,只是他们刚好在夜色下撞见身材姣好容貌秀美还有家庭主妇打扮加成的房东太太,从而被下半身控制思考见色起意罢了。
“准确的讲是北岛先生带人救了你。”
英雄救美的确有,但不是李彻。
事实上他所做的事情就是大喊着着火了,然后社区以北岛先生为首的青年就挥着水枪雄赳赳气昂昂的过来了。
混混们看见那么多人围过来也就四散着离开。
“当然,北岛先生也要感谢,可你帮助小女子又怎么只有那件事。”
话语不经过思考脱口而出,说出口房东太太的脸就刷地红了,或许她是意识到自己一个未亡人在一个未婚独居青年面前自称“小女子”未免太过放荡。
“你是老女人了,把胜男养大才是你应该做的事。”
妈妈的话又浮现在耳边。
气氛一时间又安静下来,但李彻不会让这种尴尬的气氛持续太久。
“这是给胜男的漫画。”
李彻从怀里摸出几册《火影忍者》的漫画单行本,这是他从黑裙少女轮椅的小格子里偷的。
胜男是房东太太和她亡夫的儿子,李彻和那小子关系不错,魂斗罗里互相借过命。
“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他说。
房东太太捂嘴轻笑:“哪里,要谢就谢妈妈吧,其实她可是一直拿着扫帚恶狠狠对那些男人说‘你们不要骚扰我房间的租客!你们这些笨蛋!’。”
不,我都看到了,那老太婆的所作所为就差把我的身份证号码报上去了,还有太太你这温柔的“笨蛋”很没有杀伤力啊,如果是明谷老太婆的话,她一定会一边掘别人祖坟边把弹舌拉得比她剩下的寿命还要长吧。
不过房东太太真是可爱,连骂人都只会轻轻的“笨蛋”,怪不得楼房里那些年轻中年老年的男人都喜欢她。
这种居家贤惠善解人意身材还好的女人,就算是那种最挑剔的男人都无法拒绝吧。
甚至连一向纯爱的李彻都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在某一个瞬间,进入贤者时间的他都会被女人的某个举动而撩起绮念。
房东太太惊喜的捂着嘴:“胜男一直跟我说他想看这个漫画,婆婆却说忍者这种东西会教坏胜男的……那时候我还偷偷烦恼呢,他可真是个幸运的孩子啊。”
“嗯……确实幸运。”
李彻当然不会在这种时候煞风景的说些其实这些漫画书不是我的,而是从一个看起来就苦大仇深的残疾轮椅少女顺手拿过来的。顺带叫你家婆婆不要小看胜男,他已经在幼儿园里开起自己的后宫了。
“不过扉页好像写了字,‘夜’是什么意思?”
漫画翻开,房东太太指着扉页那娟秀的字迹问,“看起来有些像女生留下的名字呢。”
糟糕。
李彻忽然想起轮椅少女看起来应该是个计划很周全的人。
“在自己的书本上要好好写名字”这个习惯应该也被她取其精华似的从小坚持下来了。
“或许是书店的名字吧,有的书店老板除了赠送本店的书皮外,还喜欢把书店的名字写在要卖的书上,据说是增加知名度的一种办法。”
还没等李彻想好回答,房东太太就帮他给出了解释。
居然还有这种书店?
李彻觉得那老板多半有病,有些人买书是为了收藏,并不喜欢有其他什么东西刀刻斧凿般留在自己心爱的爱书上。
记得“她”就是这样的人,对李彻的所有事物包括过去都能毫无保留的接受,可就是无法原谅自己的不安。
那种不安感直到李彻答应戒酒戒烟才好了很多。
“是么。”李彻挠了挠头,房东太太“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那么我就不打扰李先生的休息了,不过还是要小点心哦,因为那些人都是黑道,说不定会在警察走后卷土重来。”千重子抱着书冲他挥了挥手。
“承蒙您的照顾了,欠下的房租我会在之后依次补齐的。”
李彻最后也道谢。
房门合上,房东太太捂着胸口松了口气,脸上还有一片火烧的感觉,还好现在天已经黑了,走廊里那总是故障瓦数不大的灯光也照不清楚她脸上的神情。
“千重子,你……该不会喜欢上那家伙了吧。”
婆婆的声音出现在身后,即便没有回头千重子也能想象到她现在绝对是一副鄙视和憎恶的表情,像看街边的妓女一样看着自己。
她不由地感到黯然。
千重子连忙摇头:“怎……怎么会,李先生当初的租房合同里不就好好写了吗?‘房东有义务保证租客的隐私权’。”
“那你为什么总是帮那家伙说话,无论是面对黑道,还是日常的交往,我看见你总是对那家伙特别上心,你是忘记我儿子怎么死的了吗?”
“我怎么会忘记呢……”
婆婆那张树皮干裂般的脸忽然猛地贴上来。
千重子面不改色:“妈妈,繁的死我一直谨记在心里,可是一个人如果一直活在过往的悲痛里,那样子和死了又有什么差别。”
她低声说:“再说,李先生不是帮过妈妈你吗?那时候你的喉咙里卡着鱼刺……”
“啪!”
千重子捂着脸没有说话了,她的脸上多了一道红印。
“住嘴,你这个乡下来的农妇!”
明谷婆婆脸都绿了,“你知道那家伙害我们的房价跌了多少吗?无时无刻都有黑道来我们这里!住房中介都和新来的租客说‘这栋公寓有些小麻烦,时不时会有黑道巡逻’,要不是我一直辛苦的四处游说,给那些家伙开出各种租房优待,不然你以为你还可以整天就在家里做做家务活……”
“你……”
明谷婆婆又在脑海里盘算着些恶毒话,忽然愣住了。
两个人都转过头去。
“奶奶,是什么事呀。”孙子胜男揉着眼睛出现在过道。
“没什么事,奶奶在这里和妈妈商量明天该做什么菜给胜男你吃,你怎么在这,还不去睡觉呀。”
明谷婆婆立马换上一副和蔼的面目,这幅样子千重子只有和丈夫刚出事的那段时间里见过。
后来丈夫死了,千重子查出怀孕,明谷婆婆跪在地上求着她不要离开。
“不然明谷家就此绝嗣了。”明谷婆婆是这么说的,那时候她的脸上都是鼻涕和泪花,像故事集里常讲的可怜孤家老人。
千重子马上答应下来,即使她从没想过要离开。
那天的日历画着红圈,是她和繁的结婚纪念日。
台上的日历来到重重画下几轮黑圈的那天。
“为什么那时候死的不是你。”
婆婆在丈夫与儿子的忌日哭着哀伤。
婴儿车放在不远处,千重子跪坐地上轻轻地摇,衣服凌乱,手上脸上都是伤疤。
“繁如果当初没有娶你,或许人生就不一样了吧。”
日历又换了一本,婆婆无比憎恨地看着儿媳。
她从其他地方听见有关这个女人各种不幸的消息,无论是死过一任丈夫还是与繁死后同许多男人暧昧这几点都是她所痛恨也为其不忍的。
尤其是和那新搬来几个月的中国人!
如果不是考虑到孙子胜男还未到断奶的年纪,她早就让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卷铺盖走人了!
日历慢慢地变厚变薄,明谷婆婆对千重子的态度也是一天比一天差,有时还会因为千重子买菜久了打电话责备。
不过万幸的是孙子胜男有好好长大,他可爱,天真,并且健康,永远保持在睡前一杯牛奶一个苹果的习惯,个子在同龄的小朋友中算是拔尖的。
千重子知道婆婆是把对儿子和丈夫的思念转加为了对自己的恨意,但她觉得没关系,人必须要有个支撑着生活的动力,哪怕是恨。
她就是这么一直活下来的。
“好了,胜男,奶奶抱着你回去睡觉好吧。”
明谷婆婆“嘿咻”一声抱起胜男,走时瞥了千重子一眼,千重子从中读出了仇恨与鄙夷。
儿子趴在婆婆的肩膀上,瞳子明亮地看着她。
千重子读懂他的意思,像很多次睡着时胜男因为畏惧黑暗紧紧抓住自己手时自己安慰的话语那样。
他在说:“别怕,有我在。”
千重子抱紧了怀里的漫画。
李彻关上门,从怀里摸出一本《追忆似水年华》放到鞋架上。
来到客厅,却发现早有人在那等待。
泡面桶,周刊少年漫画、游戏卡带散落在客厅的地板上,女人翘着二郎腿踩在《世界第一童颜巨ru!!!》的情色杂志上,渔网袜贴合在两条大长腿上显得媚艳糜情,是那种露趾的渔网袜,只露出娇小圆润的足趾。
让人十指大动。
“你回来了。”
留着齐肩短发的女人揉着怀里的酷乐,自称本大爷并梦想去埃及统治全世界的猫又在女人怀里真的像只猫。
“今天外头有些吵,我帮你摆平了,真是麻烦。”她说,“短时间内他们不会再来了,这笔开支我也记在账面上了。”
“倒是问问我的意见啊。”李彻熟练地在女人侧面的沙发坐下,“夜叉小姐。”
来人还是夜叉,除了房东太太外,她是这个世界第三个有李彻家钥匙的女人。
虽说两人关系一直很正常就是了。
“我并不想和你废话,李先生,这是你之前拜托我帮你拿的东西,我把它带来了。”
夜叉没有看他,像是觉得光是看见这个男人就会让人恶心犯吐一样。
她打了个响指,从客厅去往卧室的拐角走出两个黑衣人。李彻一进门就注意到他们了,除了他的二室一厅只有这么点空间了可以藏人,更重要是他们手里拎着的物品。
他们一同拎着超大的黑色行李箱,毫不夸张的说是可以让轮船托运的那种,表面遍布各种划痕泥沙乃至一种草绿,两个壮汉抬着他稍显吃力,箱子放在地上时还发出一声大象踩踏泥土般的巨响。
楼下是房东太太一家,李彻可以想象到现在的明谷婆婆应该已经暴跳如雷了。
“你之前一直再找的箱子,这是我按照条件在那个集装箱里找到最大的了。”
夜叉站起身,示意手下把行李箱抬到桌上。
随着行李箱放下,石英玻璃的桌面瞬间出现了裂纹,“哗”的一声塌了。
李彻沉默,那是他新买不久的桌子。
两名大汉却默不作声左右拱立,如同等待指令的机器。
李彻怀疑他们在憋笑,因为越是严肃的场合,他明白有些人就越容易产生‘不是怎么一个个都板着脸’的想法从而发笑。
夜叉扶着头叹口气:“多少钱。”
李彻随口报了个数字,夜叉说从报酬里面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