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彻看见她的眼眸又回复先前的纯净,像颗星星,那是美瞳原有的图案,这代表她又开始了伪装,为了那该死的羞耻心。
樱井花背起了她,跪坐在地上,温柔地让她埋进柔软的胸脯,轻轻拨开额前刘海,抚摸那尖俏的脸,听她在梦里轻轻喊着“渡边先生对不起。”。
“稚子小姐是个好女孩啊。”樱井花微笑,唇角如刻。
“是不是好女孩我不清楚,现在我只清楚以后杀了怪一定要补刀。”
李彻撇撇嘴,看着本该死去的天井下再度从地上醒来。
“真是小强啊。”
比踏马小强还要小强。
“很遗憾,我的灵基并不在脑袋,先前显露出的气息在你们人类社会叫诈骗。”
天井下说。此刻的他原本被削去八分之一的脑袋正开始缓慢的愈合。
天井下拍拍完好无损的脑袋:“在你们和妒女战斗的时候,我的钢鬃已经铺满了整片地面,现在你们跑不掉了,除非杀了我,可最有可能杀我的阴阳师已经离开了这里,而这个斩鬼人也因为过度使用灵力导致身体透支……这是我从你们人类身上学到的伎俩,叫装死。”
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他抬手,地上竖起一片尖锐的刺。
“感谢解答,不然我还以为你只是在那里睡了一觉呢。”李彻说。
“渡边先生,接下来怎么办。”樱井花看向李彻。
李彻讪讪说:“我可打不过他,樱井小姐你就不害怕?”
他估摸了双方的实力差距,觉得投降是最佳选择。
“害怕,可一想到有渡边先生陪着就不怕了。”
这种时候樱井花居然也有心情和李彻开起了玩笑,完全不像第一次遭遇恶鬼的普通人——如果将被魅灵附身那次排除。
李彻挑挑眉。
只能说不愧是霸王屋的头牌么,三言两语就牢牢抓住了男人的心,日本电影界需要你啊樱井小姐。
“你想选择什么样的死法?”天井下说,“无论是剑刺刀砍斧斫我都可以满足你。”随着天井下的话语,地上的红鬃也纷纷变作各种武器的模样。
面对天井下,李彻却轻松一笑:“你以为你能杀死我?”
“渡边先生,”樱井花说,“不要害怕啊。”
她看见李彻双腿颤抖(实际上是灵力透支,感觉身体被掏空),以为李彻在死亡面前崩溃了,于是出言鼓励。
心理学上说人在面对死亡时一共会经历五个阶段,分别是:否认、愤怒、交涉、抑郁、接受……霸王屋的陪酒小姐一般为了多了解一下客户的心理状态,都有认真攻读过心理学和人际交往学的书籍。
她认为李彻现在的状态很符合第一阶段的否认。
“我这辈子最看不起的就是欠钱不还的人啊!”
这时樱井花突然看见男人低声咆哮起来!
愤怒……二阶段了……不过为什么会说欠钱不还……是胡言乱语吗?
在樱井花疑惑的目光中,李彻从怀里数出五百块rmb,拍在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上:“余小姐,我一向认为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这是本金,利息我先记着,下次还给你。”
糟糕……这么快就丧失攻击欲望选择交涉了么……不过交涉对象渡边先生你是不是搞错了,那只妖怪在对面……樱井花满面愁容。
李彻叹口气:“好吧,我得承认我在某些方面不是人,这个想法一度让我产生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的想法,干脆去做个畜生吧之类的想法……”
樱井花面色恢复平静。抑郁吗……
“我……接受……你的道歉。”
日语的语法水平还有些酸涩,像是才练习日语没多久的新人凭借脑海里对单词的记忆拼凑出这个回答。
不过樱井花还是听出女孩的坦然……看样子五个阶段中的接受也……樱井花身形一怔,不对,这个声音并不是渡边先生的……而是女孩子!这个声音毫无疑问是个女孩子呀!还有人活着!
在确认自己怀里的稚子并未苏醒后,樱井花朝排成行的女尸堆看去。
穿旗袍的女孩带着满身血污站了起来。发型是专配旗袍的包子头,两根蓝白绑带身后随风飘扬,这是卡普空为经典街机角色“春丽”设计的发型,也被称为春丽头。旗袍是红色高开叉,裙下是油亮的马油袜,两条长腿衬得柔软修长,但女孩表情却极尽天真,于是就成了一种圣洁的艳俗。
“余小姐,就是他,他是妖怪。”
李彻朝天井下一指。他现在无比庆幸自己一直养成随身带各国货币的好习惯。
余鹿眨眨眼,擦去脸上血污,很认真点完手里的钞票,安心塞进贴身的马油袜里。
最后她看向李彻,用并不熟练的日语问:“那么李……渡边先生,你真的会把利息付给我吗?”
“我像是说谎的人吗?”李彻注意到余鹿悄悄改口的细节。
余鹿认真看了一会儿:“你现在的样子和那天不一样。”
她指的是李彻外貌上的改变。
李彻说这就是我原本的样子啊,不会赖账的。
“可老板娘说你故意把我……”
“咳咳……”李彻用中文打断了她,“余小姐,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了,大敌当前,利息之类的事留在以后讨论吧。”
“豪迪(好的。)”余鹿又说回了带点川渝口音的普通话。
她冲惊疑不定的天井下竖起食指,包子头上白蓝条纹的扎带随风飞扬,她说出的话像被风剥蚀后剩下的铁锈,深深刻入在场每一个人的内心。
她说:“起来。“
大风掀起,从左到右一盏盏烛火亮起又熄灭,不断闪烁,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所拨动了开关。李彻悚然一惊,寒毛卓竖,他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在那里复苏。他转过身,一看,即便以他那向来没脸没皮的心态也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让常人看见几乎要晕厥的画面发生了。
支离破碎的肢体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掰正,地上干涸的血迹忽然变得粘稠,像凝结又融化的琥珀。
那些原本死去的女人们忽然异口同声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并非声带振动的,来自生命本能,血与肉的呼喊。就像神让它的战士起来,于是号角声从尘埃里吹起,秃鹰惊飞起来,远处的雪峰上燃起烽火,碎掉的战士背起刀剑。
樱井花惊恐地抱着昏过去的稚子远离了这一切。
李彻看这些恶鬼一样的女人们以各种千奇百怪的姿势爬起身,但却不是以人的灵魂,而是一种其他的身份。
那被人类冠以忠诚、诚实、友善等一系列表彰词,却又被人类在抽象上远离的存在。
“小狗。”
余鹿食指下挥,发出指令:“叫。”
爬在地上的女人们说:“汪!”
李彻幸灾乐祸色厉内荏狐假虎威,看天井下狰狞:“叫啊,怎么不叫了?”
“喵。”
于是躲在角落里的宝山龙博士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