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静悄悄的，沈和站在床边，沉默不语。
“师...师兄，我要死了。”孙平喑哑虚弱的声音传出，喉头滚动，艰难的喘息着。
窗外是街上的喧嚣声，很热闹，又很遥远，听在耳里的声音，很近，很轻，落在心里却重的令人难以呼吸。
“孙师弟，会好的......”沈和难以再言，他本以为自己两世为人已能看淡这些，却发现真到了此刻，仍是难以接受，生死大事，从来都令人无奈与苦涩。
李谭站在一旁，脸色十分凝重，孙平的情况比他预想的更差，孙平已没有求生的渴望。
“我带来的丹药或许能起些作用，但沈道友......”李谭犹豫了下，还是坦言，“还是早做准备，就在三五日之间了。”他声音很低，以免被孙平听到。
李谭取出丹药，碾成粉末从孙平微张的嘴巴送进去，为了避免刺激孙平本就虚弱的身体，这些丹药都选的是药性温和，但能促进气血，同时还有温养身体的功效之类的。
前前后后，李谭取出来十多种丹药，每种都让孙平服用下部分，最后一种丹药服下后，孙平眼皮沉重的往下闭，即将昏睡。
孙平艰难的转动脖颈，眼珠缓缓地转了下，看向沈和，他已看不清，只是有个模糊的影子，“我想......想出去看看。”随后，孙平沉沉地昏睡。
李谭长吁了口气，往后退到沈和身边，轻声道：“他的生机已消失殆尽，只怕随时都有可能死去，我只能尽可能吊住一口气，待他醒后，会有回光返照之象，在那之后，就到了尽头。”
虽说此行出于功利才来此，但李谭见到孙平如此境况，也不免唏嘘，一时不慎就是万丈深渊，回天无力。
沈和点头，道谢，李谭劝慰几句，便告辞离开。
之后的一天一夜，沈和都坐在房中，沉默着，孙营来探望过一次，但之后便离开，毕竟此行他还需参加不久后的灵器拍卖会，族中亦有交代，他需要尽力完成。
太阳渐渐西沉，病榻上的孙平缓缓的睁开眼，迷茫的看着不知何处，随后才扭头看向沈和。
“孙师弟，你醒了。”沈和语气平和，起身来到床前。
“师兄，我感觉好多了。”孙平气力都恢复了几分，甚至自己撑着坐了起来，沈和想去搀扶，但强忍下来，反而脸上露出笑容。
“孙师弟，药王宗的人来看过，你好好调养便是，会越来越好的。”沈和并非有心隐瞒，但有些话即使都知虚假，却都不愿戳破那层幻境。
孙平枯瘦的脸上缓缓挤出笑容，随后重重地咳嗽几声，喉咙都通畅了些。
孙平语气更加平缓，面色也红润起来，他笑着看向窗外，半掩的窗户透进几缕橘黄的阳光。
“沈师兄，我想去外面看看，我好久没见过这么好看这么温暖的光了。”他昏睡前说过一次，现在是第二次。
沈和没有拒绝，反而笑着道：“好，我们去看看，今天的夕阳肯定很好看。”
天福城背靠山脉，许多山头都风景秀美，生机盎然。
在一座山头面朝夕阳的山坡上，孙平靠着椅背，惬意的眯着眼，看着远方逐渐沉下的那轮橘黄色大日，越是下山前，越是绽放光亮，令人也愈加珍惜和不舍。
沈和扶着椅背，站在孙平身后，脸上映着晚霞，看不真切他的表情，但那双眼睛中是不舍和怅然，还有似寂寥。
“师兄，”山风带着些寒意，孙平的声音低了一些，沈和悄悄撑起法罩，驱散了寒意。
“多谢师兄，”孙平没有继续方才的话，情真意切的道谢后，继续说道：“其实我不后悔，那些时间我很快乐，虽然后来我知道她都是装出来的，但是我当那些是真的。”
沈和静静的听着，孙平说了许多，他认识那女子的经过，他初始的喜悦和开心，年轻人的春心萌动，相处时的欢喜和分离时的不舍，那些都是孙平珍而重之的回忆，孙平说当时就想过，以后将这些讲给沈和听，将那女子带给沈和见一见，带给孙谦见一见。
孙平自小由孙谦抚养带大，父母早亡，与那女子的相处让他难以自拔，最后，孙谦说到他见到那女子与别的男子在一起，知晓了那女子的身份。
他仍然去挽留去恳求，甚至最后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师兄，你知道为什么吗？”孙平带着笑，轻声问道，沈和不知该如何回答，孙平似乎很开心的笑起来，看着沈和沉默的样子，“我告诉你答案。”
孙谦从怀里拿出一个破旧的袋子，举起来，邀功般伸向沈和。
沈和不知里面是什么，但看着孙平的笑容，也笑着接了过来，袋子很重，在孙平眼神示意下。
沈和将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是一面巴掌大小的铜镜，背面是一幅男女赤身和合的图案，正面铜镜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在其边缘是一圈赤红颜色，似乎鲜血一般。
“这是她最重视的东西。”孙平看着铜镜，脸上是满足的笑容。
“我给了她我的一切，所以我拿走了她最重要的东西。师兄，你说，是不是很公平？”
孙平脸上是笑容，但是两行热泪流下，声音带着些哽咽。
沈和沉默着，轻轻的闭上眼睛，掩盖着自己的情绪。
夕阳渐渐垂落，山坡上静悄悄的，暮色渐浓。
孙平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他喃喃着，“师兄，我好想回到药园去，好想回去啊......”
沈和扶着椅背的手缓缓攥紧，在药园中他修炼了五年时间，与孙平两人浇灌灵药，炼制灵液，许多事他开始并不擅长，还是从孙平那里慢慢学过来。
那几年的时间平淡但令人怀念，他们都是最低阶的弟子，不被人注意，就默默的活着，做着自己的事情。
“我带你回去。”沈和轻轻的说着。
但四周静悄悄的，没有回答，只有和他同时说出的几个字飘在山风中，“夕阳真好看。”
最后一丝光亮消失，暮色笼罩下来，沈和久久的站在原地。
许久后，沈和嘴唇颤动，吐出两个字，“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