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角眉清目秀，颇具表演天赋，三言两语，将杀马特妖王酒后骂街的英姿，模仿得九分神似，连说话语气都惟妙惟肖。
金角被他指着鼻子臭骂，却又不好发作，只得转头望着牛山，殷勤的问，“老大，那个叫孙悟空的猢狲，是不是欠你的钱？”
牛山不紧不慢的品尝蜜汁波波，脑子飞速转动。
看来，杀马特妖王一直盯着猴哥的行踪，这厮多半便是那个神秘的独角鬼王。
在当前这个时间段，孙悟空已被天庭招安，做了弼马温。
杀马特妖王表现得如此愤怒，莫非他亦是铁杆造反派！可是，他的两个儿子，却又被老君收为锅炉童子。
其中的因果，当真让妖看不清楚。
金角见牛山沉默不语，拍着胸脯大叫，“牛兄，那猢狲是什么来头？要不兄弟将他抓来，交给你发落。”
抓捕孙悟空？你以为你是手拿紫金红葫芦的金角大王！
牛山认真看了看天真烂漫的两兄弟，决定还是与他们种下一些因果。
“你们既然叫我老大，以后便要听我差遣，我叫你们做什么，决不能说半个不字，你们——可否愿意？”
金角眼珠子转了转，点头道，“我们自然愿意！”
银角却是面色犹豫，“木长老说过，做妖，不能干有伤天和的事情，否则将来会业障缠身。”
这货倒是个乖宝……牛山深深望了他一眼，道，“尽管放心，我牛山作为万里妖疆的杰出青年，绝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更不会为你们招来业障。”
“我听你的，老大。”银角咧开嘴傻笑起来。
虽然这位牛公子被同学称作“巫心魔童”，蹂躏羊妖时很可怕的样子，但看起来是个好妖。
“很好！”
牛山放下手中的琉璃盏，老气横秋的说道，“从今天开始，我便是你们的老大。以后，谁敢欺负你们，我替你们出头。”
闻言，金角瞪大眼睛，脸色激动地道，“牛兄，学宫有一个黄皮子，狡猾奸诈，法力高强，没少欺负我们，请牛兄出马削他。”
“就是，就是，那个黄皮子甚是可恶，经常欺压其他妖童，老大出马，一定能够收拾他。”
牛山：“……”
中午，铁扇仙张罗出一座酒菜。
十八只白玉盘盛满美食，色香味完美交融，香雾袅袅，在桌面上化作奇花异草、奇珍异兽的虚影。
金角和银角坐在桌边，已是垂涎欲滴，蠢蠢欲动。
杀马特妖王随牛魔王来到饭厅，看到桌上酒菜，喉咙动了动，笑道，“嫂嫂的厨艺天下无双，牛兄真是好福气。只是——为何不见撼山熊魔王的熊掌？”
“你这鬼王，上门做客居然挑三拣四。”铁扇仙的俏脸立时罩上寒霜。
“兄弟，熊掌镇压在冰晶冷柜中，待磨去煞气再吃。”牛魔王笑眯眯的将杀马特鬼王按在饭桌上，“为兄还要寻几根灵竹，用来编制蒸熊掌的蒸笼。”
“灵竹？这事包在兄弟身上。牛兄有所不知，昆梧山有一位葫芦长老，养得一手好灵竹，找他借几支便是。”杀马特鬼王拍着胸脯大包大揽。
说笑间，便围着饭桌坐下。
牛魔王端起超大号的木质酒杯，笑道，“咱们兄弟相交三百年，却是聚少离多，现在做了邻居，以后必须多加走动。干——”
“莫急！莫急！”
杀马特妖王笑吟吟的取出一块玉璧，手指轻点，玉璧凌空飞向高处，对着酒宴射出一道清光。
“如此美酒佳肴，良辰美景，不留下影像，多么可惜！来来来！牛兄，咱们对着留影石举杯。”
我去——这不要脸的老妖王，居然还搞起吃饭打卡一条龙。
牛山暗自惊叹，杀马特妖王若在后世，妥妥一枚吃播网红。
“还是老弟活得潇洒通透。”牛魔王哈哈大笑，指着老婆儿子，“来来，夫人，红儿，咱们一起举杯。”
留影石的雪白石壁上，渐渐浮现出影像。
杀马特妖王用手一勾，留影石重回手中，朗声道，“妖历12800年，秋，携子至大力牛魔家畅饮，初见贤侄牛山，无限开怀。”
留影石隐隐传出一阵回音！
牛山暗暗给他点了个赞！
这货拍照打卡之后，竟然还懂得发微博感言。
杀马特妖王虽脸皮厚了些，倒是个热爱生活的妙妖。
“老弟，可以喝酒了吗？”牛魔王笑眯眯的说。
杀马特鬼王收起留影石，大笑道，“牛兄福缘深厚，小弟和两位小侄还望沾一沾你的福气。干——”
金角银角在一旁直翻白眼，待两位大妖开动后，兄弟俩迫不及待的大快朵颐，吃相凶狠至极，仿佛连白玉盘都能咬个缺口。
没有母亲的妖，连狗都不如！
牛山暗暗摇头，心中打定主意，说什么也不能让红孩儿的悲剧在自己身上重演。
做什么善财童子！所谓的佛家编制，就是个打工奴，从此朝九晚五，不得自由。
见你的鬼！
谁也不能阻碍我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啃老小妖童，哪怕玉帝和佛祖来了也不行。
须臾，独角一家三口，吃得满嘴流油，眉开眼笑。杀马特妖王接连喝干三个酒坛，仍意犹未尽，大呼小叫的跟牛魔王继续碰杯。
“你们慢点吃，我再去弄几个菜。”铁扇仙虽然面上刻薄，招待客人却是没话说，撂下筷子便去了厨房忙活。
“趁着嫂夫人不在，牛兄，咱们来个大的。”
两位大妖分别抄起一个酒坛，拍掉泥封，仰头狂饮。
“爽！”
杀马特妖王放下空坛，红光满面，豪气冲天。头上那只独角，隐隐闪现幽光。
“牛兄，这天下妖王，唯独你是条真汉子，兄弟打心底佩服。”
“独角兄弟，这天地洪荒，英雄辈出，俺大力牛魔又算哪根葱。”大力牛魔佛系摇头，端起酒杯，有滋有味地品了一口。
“英雄辈出？哈哈哈！”杀马特妖王忽然大笑，笑得前俯后仰，连眼泪都飚了出来。
“所谓英雄，都不过逞一时之能，有几个能善始善终，永葆初心？”
“想当年，那只猴子何等英雄，纵横东州，大闹东海，称霸花果山。牛兄与他大战三天三夜，不分胜负。可他——被那天官灌了几句迷汤，便招安上天，舍弃辛苦积攒的妖王基业，更不顾猴子猴孙的死活。”
“妖各有志！”牛魔王的眸子黯淡下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牛兄，你猜那猴子，在天上落得何等下场？”
“如何？”大力牛魔神色一凝。
牛山也竖起耳朵，没想到在酒桌上能旁听猴哥的往事。
“我三个月前途径东海，听海中水族说起，那猴子在天上封了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官——弼马温！”杀马特妖王竖起小拇指，面露嘲讽。
“何为弼马温？”牛魔王疑惑的问。
“给天官老爷养马的工头。”
“此话当真？”牛魔王眸子骤然一缩，一股凌厉的气势从身上散发开来。
正在胡吃海喝的金角银角兄弟，忽然遭到到牛魔王身上的煞气冲刷，险些站立不稳，顿时心惊胆战的望过来。
“千真万确！此事已传遍东海。”
“不可能！”牛魔王收起煞气，手持酒坛故作平静的斟酒，“我那兄弟心高气傲，目空一切，上天十几年，怎肯一直屈身低位。”
“兄弟我也是不信，那日我下到龙宫，面见了东海龙王。”杀马特妖王抄起酒坛，又狠狠灌下一大口酒，胸口剧烈起伏着。
“那老龙说，猴子在天都御马监任职，每日照料马匹，殷勤备至，昼夜不息，将一群天马养得膘肥体壮，在天上传为美谈。”
“咔嚓！”
牛魔王手里的酒杯化作齑粉，酒水飞溅。
“天庭欺我妖族太甚！”
滔天怒火从牛魔王身上炸开，席卷整个厅堂。他古井一般的牛眸，摄出晦明晦暗的血光。
整个牛魔豪宅仿佛在摇晃，桌上的白玉盏、琉璃杯剧烈抖动，“咔嚓咔嚓”不断龟裂。
金角银角惊骇莫名的望着牛魔王，心中生出浓浓惧意。
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个面目和蔼，眼神温和的佛系大叔，居然有着如此恐怖的一面。
这股地动山摇的可怕杀意，宛如刀山血海，随时可将他们吞噬。如此威势，乃是平生第一次见到。
“老牛，你这是作甚？”
铁扇仙的呵斥在身后响起。
厅内的煞气陡然收敛，那岩浆沸腾的火热气场，忽然变得云淡风轻。
牛魔王跟破功一般，万分狰狞的脸皮骤然松弛下来，秒换一副舔狗笑脸，“夫人，老牛打了个喷嚏。”
打个喷嚏能山崩地裂，你当旁人都是傻子？
牛山翻了个白眼，大力牛魔怕老婆，在万里妖疆恐怕也是第一名。
铁扇仙端着一个托盘，面无表情的快步上前，将菜碟放到桌上。
牛魔王殷勤的想去搭把手，却被她冷冷推开。
“老牛，你那结义兄弟，既然选择上天，不论做官还是为奴，都是他的造化，你何必再去牵扯因果。”
铁扇仙坐下，凝视着牛魔王，认真说道。
“夫人说的是。”牛魔王毕恭毕敬的回答。
“希望你下次动怒的时候，能稍稍考虑一下我和红儿。”铁扇仙蹙眉，脸上浮现淡淡的哀愁。
自从大力牛魔与她结为夫妻，渐渐一改往日的暴脾气。在宝贝儿子出生后，更是抛弃牛魔氏少主的地位，彻底回归家庭。
但是她知道，自己的夫君，心中始终藏着妖族崛起的豪情壮志。隐居昆梧山，只不过暂避风头，决非心甘情愿。
“嫂嫂放心，牛兄乃是天下第一顾家之妖王。”杀马特妖王嘿嘿憨笑，打起圆场。
“夫人，娘子，”牛魔王看到铁扇仙的脸色，有些慌，“夫人不必着恼，俺老牛只是一时激愤。那猴子自己作死，关俺们兄弟何事。喝酒，喝酒，不必提他。”
“喝酒，喝酒！嫂嫂也来喝一杯。”杀马特妖王咋咋呼呼，给牛魔王夫妇倒酒。
铁扇仙脸色稍稍缓和，对着牛山说道，“红儿，给你父亲敬一杯酒。”
牛山当即起身，高举蜜汁波波，脆声说道，“父亲说得没错，妖各有志，孙叔叔既然做出选择，以后的因果自然由他自己承担，父亲不必再挂怀于他。”
牛魔王微笑不语，端起酒坛，一饮而尽。
牛山莫名感觉到，老爸喝酒的姿态，多了一丝落寞。
那只猴子，在他心里有那么重的分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