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不敢松懈,动作迅速地来到自己负责的房间前准备工作。我刚要开门,就感觉脖颈处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随即微微转头看到一只手正搭在自己的肩上。有些粗糙的白色手套紧绷着那五根修长的手指,此刻它们又固执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立即惊出了一身冷汗,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倾。站在我身后的人开口说话了:“带手套。”
等等,这熟悉的声音和语气!这不是我那狠心的面瘫管理员吗!他怎么回来了?还不等我询问,一阵笑声款款走来来:“你们堵在门口搂搂抱抱干嘛呢,还进不进去了?”我一怔,声音就来到了我身后。管理员放下了手,我也转过身子看向来人。这是个年轻的金发姑娘,此刻她满脸笑意地朝我伸出手,自来熟道:“我叫安妮,是本的同事。”我有些诧异地看向她调笑的眼睛,紧接着握住了她伸出来的手。
“好巧,我就叫本,是安妮的同事。”一种奇妙的默契让我们相视一笑,可某个不长眼的家伙生生打破了这一和谐氛围。“你们迟到了两分钟,”管理员L冷酷地提醒道,“各扣两分。”等我琢磨清楚后只剩下L离开的背影。想必我的名字也是他告诉安妮的。
安妮先我一步走进了房间,她笑容不减,夸张地向老人们问好:“各位早上好啊!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瞧瞧老约翰,可比前几天精神多了…山姆你总是这么早起,这是个很好的习惯,你得帮我好好监督安…还有杰克…”我深知自己插不上话,只默默地去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
说实话,这份工作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轻松,特别是那股从我们踏进这个房间起就无处不在的令人痛苦的味道,它无时无刻不在摧残着我的嗅觉神经。我忍着恶心移步到窗户旁打算给房间通风时,瞥见这儿的床位上似乎还有一个老人没有醒,他弯曲着脊背蜷缩进浅色的被褥里,整个人也紧贴着白色墙壁。
在我踌躇着要不要叫醒他时,安妮已经走了过来。她对上我感激的眼神笑了笑,随即对那个老人开口道:“全世界上最伟大的探险家杰恩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听罢,刚才还蜗居在小床上的老人兴奋地睁开眼睛,高兴地坐起身子回应安妮:“非常好!昨天晚上是我这几年睡过最舒服的一觉了!”房间里的人听他这么说完都放声大笑起来,刚才被安妮叫醒的其中一人打趣道:“你昨天也是这么说的,杰恩!哈哈哈…”安妮无奈地告诉我:“何止昨天,他没有一天不是这么起床的,就连回答也一模一样。”听了安妮的解释,大家笑得更欢了。
被叫做杰恩的老人没有回应大家的嘲笑,也没有解释什么,只静静坐在床上。他又变成了我一开始看到的那个安静沉默的杰恩。这巨大的转变让我有点措手不及,有人说:“他就是老脸燥得慌,天天都要整这么一出。哈哈哈…”接着,房间里又响起了笑声。我尴尬地站在一边,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刚才老人被叫做“杰恩”时眼底忽得闪烁起雀跃的光芒,好像被称做“杰恩”是什么至高无上的荣耀一样。这真的只是做戏吗?可我不敢说,那一阵阵笑声晃得我脑袋发疼。
老人们笑够了好像才发现我的存在,纷纷打量起我来。有人直截了当地指着我说:“我昨天见过他,马特说他是新来的护工…”又有人窃窃私语:“看着呆呆傻傻,不过手脚还算麻利…”
听着这些讨论我更加迷茫,只想着快点干完活就走。我扭过头去开窗,心想着眼不见心不烦,谁知看着窗玻璃上自己那一张呆愣的脸更觉烦躁,干脆别开眼去。眼睛却猝不及防撞入另一双的瞳仁里,玻璃上那双不属于我的眼睛此刻正死死盯着我,我不知道那双眼睛存在多久了,借着清晨的阳光,我甚至可以清楚地看见那对沁满毒意的眼珠因为用力而微微凸起,就像癞蛤蟆撑起薄薄的一层肚皮,上面密密麻麻的血管交错着,内里充斥着滔天的妒意。它离我越来越近,被动的接受让我的理智濒临崩塌,伸出的手在半空宕机。我看到了她的脸,还有那头金色的长发……
她…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