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没有的事,何来承不承认一说!”
翁二爷知道今夜无法善了,顿时提起来十二分的精神。
“这是本官计算出的翁府从鼎隆元年至今所欠的税目明细。”
“翁二爷可以看看,欠不欠税,不是我说了算,也不是你说了算,是账目中的数据说了算!”
钟雍举起手中的账册,甩在桌上。
几双目光又都汇聚在了那本小小的账目上。
谁也没动,谁也没说话。
沉默片刻,翁二爷捡起了账目,一页一页翻看起来。
然后冷着脸又放回了原地。
“钟知县,如果县衙真的钱吃饭了,可以直接开口。我翁府家大业大,不差你这一口饭食。”
“如果想巧立名目,搜刮我府财产,也可以直言。我阖府上下百余口人,自带枷锁前往县衙大牢。”
早知道你不会束手就擒。
钟雍心中冷笑一声:“你若是良善百姓,自当缴纳赋税。倘若拒不缴税,依照国法,我将你抄家抵账又有何不可!”
“钟知县,咱家说句公道话。”高公公翻着账目突然尖声开口了。
钟雍早就发现这个面白无须的老人。
彼时见他穿着普通棉袍,认为他是翁府请的客人,也就没当回事。
这时忽然听出他声音里的古怪,暗自便打量了起来。
“这位是……”钟雍眼里漆黑的瞳孔里烛光不停的跳动。
“咱家叫高宏,仅剩的半条身子替皇上看着九宁府的药监局罢了。”高公公阴柔的脸一下笑了。
原来他就是大名鼎鼎的九宁府药监中官。
岳五从东都归来,带来好多关于九宁府的消息。
其中就有眼前这位药监局的大太监,高宏。
“不知高公公有何高见?”面对宫里的大太监,钟雍也不愿得罪,遂顺着他的话说道。
“高见倒是没有,疑问倒是有几个,还望钟知县解惑。”高宏尖声细语,听的钟雍一阵鸡皮疙瘩。
“太祖爷定下的祖制,读书人不收税赋,您怎么跑到这里收税来了?”
钟雍一时摸不准这个高宏,打的是哪张牌,眯眼细细思索着。
对于这些个老狐狸,一个不慎就会掉进他们设下的圈套。
他想要追讨欠税,就一定占据大义,不能想当然。
否则这些人没理都能争出三分,要真是占了理,那还不直接捅破了天!
“高公公这话本官有些听不明白。太祖爷定下的祖制,说的是读书人不收税赋,可没说读书的子孙也不收税赋。”
他们钻祖制的漏洞,我也抓祖制的漏洞,看看谁的舌头最巧。
巧舌如簧!
高宏不说话了。
他也不愿将钟雍得罪太死。
能帮着翁府说一句话就已经仁至义尽,再追下去,就不是帮衬了。
若是被钟少京忌恨上,即使有老祖宗护着,他也讨不了好处。
钟雍见高宏闭上了眼睛,便知道他不会再掺和此事,于是又将目光放在翁家父子二人身上。
翁二爷原本还在等着高宏追问下去,没想到他打了一棍子就焉了,心中好一阵憋闷。
这时,又对上了钟雍那咄咄逼人的目光,语气自然也就不善了。
“钟知县正如高公公所言,太祖爷定下的读书人不需要缴纳赋税,我翁府尚有三子现于朝廷供职,这应该算是符合祖制吧。”
“算!当然算。”钟雍笑道。
翁二爷笑了,舒了口气,正欲开口。
只听钟雍又道:“太祖爷建国初便定下了祖制,天下百姓不论大小,每人可得良田二十亩,读书人不需要缴纳赋税。”
“我作为朝廷命官,太祖爷的话必须得认。翁府三子的一共六十亩田地赋税我早已排除在外。”
“所以翁府依旧需要缴纳欠税折合白银八十万两。”
翁二爷被他左一个太祖爷,右一个祖制给噎一口气没上来。
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倒在了下去。
“二爷!”
早就站在翁二爷身后的仆役,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
厅内,好一阵忙乱。
好几个婢女惊慌的来回奔走。
翁太爷拄着拐杖,站了起来,声音苍老而低沉。
“慌什么!快去请柳神医来,老夫可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吩咐完下人,又望向钟雍:“钟知县,我翁府欠的赋税,老夫一定督促下人早些缴纳……今夜小儿身体不适,还望您不要见怪。”
“确实阖府上下人丁众多,开支也大,一时半会真拿不出那么多的银两来,您容我们缓几天,彼时一定将赋税悉数奉上。”
“如此,您看是否可行?”
当然不行!
钟雍眼眸闪烁。
我打的就是你们措手不及。
要是让你们有了准备,再去知府衙门告我一状。
知府公文一来,这赋税我要还是不要?
耍一个苦肉计,再来一个唱红脸,就想打发我?
就算是打发叫花子也得给碗饭吃!
“翁太爷,按理说,您老这么大年纪,开一次口不容易,晚辈不能不听。”
“但是,您也知道,我就任乌江不过数天。”
“这几天里,光是天灾就发生了两次,更别说一些人为制造的灾祸,又何止两次!”
“现在乌江的灾民已经多的挤满了整个乌江县城。”
“几十万的灾民,就是几十万张嘴。”
“晚辈作为乌江的父母官,不能不管他们。若是真的任由他们自生自灭,那这几十万的灾民一旦发生不可预知的变故。”
“到时候我钟雍会被朝廷问罪。”
“当然,在我被朝廷问罪之前,您老这偌大的府邸,就不知道还在不在了?”
听到这句话,高宏倏地睁开了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钟雍看。
好一副伶牙俐齿!
好一个歹毒的心肠!
钟雍继续说道:“为了我不被朝廷问罪,为了您阖府百余口人,更为了乌江百姓,您这八十万两的欠税,今晚必须一文不少的交给晚辈。”
“希望您不要让晚辈为难。”
翁太爷似乎真的行将就木,颤颤巍巍的抬起手,一个婢女连忙走上前,搀扶住他。
“钟知县,得饶人处且饶人,老夫就想让人您宽限几天,您都不肯吗?”
“老夫给您跪下了!”
说着他竟然,丢开拐杖,屈膝准备下跪。
翁二爷依旧闭着眼,但仔细看去,就能看出,他的脸皮一直在抽动。
“翁太爷,不可!”高宏不得不开口了:
“钟知县,翁太爷今年八十了,见到皇上都不需要行跪拜,你敢受他这一跪?”
这个老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