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额尔敦进了班里,带来了一条惊人的消息,昨天参与殴打两个神甫的十几个蒙民被逮起来了,派去处理蒙民和神甫纠纷的人员也被逮起来了,都被关进了牢里!
最让大家震惊的是,十五岁的奇俊鹏也被逮起来关进牢里了,理由是他第一个对神甫动的手!
这件事带给张起峻的震惊尤其不小,他倒不是担心奇俊鹏会咬出他来,按照他对奇俊鹏性格的了解,他不会做这种事。
再者旗府抓人也就抓一些典型来顶桩这件事,毕竟对两个神甫动手的人太多了,不可能都抓起来。
抓他一个十二岁的小孩有什么用呢?既榨不出油水来也拿不出手来顶桩,还倒惹一身骚气。
让张起峻震惊的是奇俊鹏被抓这件事,明晃晃地反映出了旗府那些大人们之间的内部矛盾。
西协理那森步赫,显然和旗府王爷(也即旗府札萨克,相当于旗长)的关系产生了裂痕,旗府王爷在借这件事整他!
不然动手打两个神甫的人多了,又不是都抓起来了,而奇俊鹏虽然是第一个动手的,虽然长得人高马大,但他毕竟只有十五岁,又不是非抓不行。
而况奇俊鹏是西协理那森步赫的儿子。
但旗府竟然把奇俊鹏也抓起来投入了牢房,这不是旗府王爷在借这件事整那森步赫是干什么!
而旗府王爷要整那森步赫的原因也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那森步赫和他儿媳五公主的关系可是不一般,传闻五公主正在从北平和盟府两边为那森步赫运作东协理的事。
旗府王爷之子热巴图虽患身疾不热衷于房事,但那森步赫无疑做得太胆大了些,于仕途上的野心也太大了些,这已经对热巴图将来继承札萨克之位构成了极大的威胁!
东协理已经年老多病不堪重任,但旗府王爷让谁继承东协理这个位置,也不愿意让那森步赫坐这个位置!
那森步赫已经成为他的心腹之患!
“看来旗府内部马上要发生一场龙虎相争啊,就不知道这次谁能胜出了!”
张起峻心想,按照他上世对这段地方史的了解,应该是那森步赫最终胜出了。
但现在张起峻也不能确定,因为他深深怀疑他重生到了一个平行时空,这段旗府内部的龙虎相争还会不会是原来那个结果,不好说。
就比如按照他上世那个地方志,这杭爱召镇可是没有发生过两个神甫被打死的重大事件。
当然,对这场旗府内部的龙虎相争的结果,张起峻并不是太关心。
他和奇俊鹏的关系一般,他老子那森步赫在他看来也是一个亦正亦邪的人物,正面的一面,对达拉滩旗铁腕统治,让整个社会秩序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反面的一面,此人对民众的盘剥也比较重。
对这件事,张起峻想了一下后就丢到脑后了,上层斗管他们上层斗,他张起峻一个无名无势无牵无挂的少年郎,只专注于自己的事就好了。
午饭他热了一下早餐特地多做出来的一份匆匆吃了,就动身赶往刘家医馆了。
他对珠算的学习已经结束了,珠算加减法他已经通晓,珠算乘除刘家也没有一个会的,以后他恐怕得跟王来春家的大管账江兴徳学习这块了。
现在他来刘家医馆主要是对一些偏方和本地药材的学习了,当然,表面上他是在抽时间学针灸,以及期盼着刘福昌传授他一套拳法。
其实对针灸他也还真是需要学习的,脑子会不等于手会啊,这世他这双嫩手可还没有扎针的手感,所以也需要好好练练,练出熟练的手感来。
他现在主要是在刘福昌的指导下认一些穴位(表现出来了很快的记忆,尽量少浪费时间),在一些和人体柔韧程度相仿的材料上练习扎针。
“听说你昨天钻人群中去看了,干啥啊,没那个必要。”
中午医馆中只有刘福昌一个人在,见了他就笑着数说他。
“哥,我看他有没有死透。”张起峻笑道。
他现在和刘福昌混熟了,一般事也不再过分避讳,并且刘福昌也知道他和两个神甫结怨的事。
一边笑着,他一边拿起水壶笤帚帮着洒地扫地,之后又拿起抹布帮着擦药柜和诊桌,刘福昌刚在一个病人身上忙完,累得瘫坐在椅子上,苗桂兰则回后院帮着做饭去了。
“看热闹不嫌事大。”刘福昌笑道,一边丢给他一本用羊皮包起来的薄册子,“懒得教你了,这是一套散手,招式凌厉,威猛狠辣,直击要害,可瞬间制敌。你先自己看着揣摩着,但只能在这里看,不准往外带,更不准往外传,也不准用这套散手随便跟人打架斗狠,出了事跟我们刘家无关。”
说到后来,刘福昌已经一脸严肃,没有一丁点跟他开玩笑的意思了。
“哥伱放心,我懂的。”张起峻双手接过那本薄册子来,翻开来看时,见里面基本都是人物打拳的图形,文字性的简介并不多。
不过这样更容易学。
现在他对拳法已经有了些基本常识,能理解了,所以看得很快就入神了,有时还偶尔用手脚比划一下,帮助理解那一招的发力底蕴和技巧。
“走吧,去后院吃饭。”刘福昌站起来道。
“哥,我吃了,你去吃吧。”张起峻摆手道。
刘福昌就走了。虽然知道张起峻应该已经吃了饭,但让一声也是一种礼节和习惯。
快到上课时张起峻回到团馆,王允卿正站在树荫下等他:“我跟先生给咱俩请过假了,走吧,要到下面田里一趟。”
“你也去?”张起峻有些讶异,镇子外面可不太平。
“我也去,这次有我二哥带队,又不远。”
“我也想去!”兔兔在一旁道,“我不怕土匪。”
“走一边去!等你不吹鼻涕泡时再说。”王允卿像赶苍蝇一样摆手道。
“我现在已经不吹鼻涕泡了!”兔兔辩解。
但王允卿已经不再理睬他了,带着张起峻跟着一个背枪的二十多岁年轻人就走。
张起峻回头看一眼,兔兔正蹲在地上抹眼泪,在他这个年龄,还觉得去野外是一件特别新鲜特别有趣的事。
还处在一个天真烂漫的年龄段啊,又投了一个好胎,他目前最大的苦恼和恐惧就是学字和挨塾师的手板了。
张起峻这么想了一下又嘲笑自己哪来的这么多感慨,在兔兔的心目中,可能他才是最值得羡慕的那个人吧,不用受父母管束,学习不费力,小小年纪就受着塾师和王大财主的重视了,生活自由而受尊重,多好啊。
站在兔兔的角度这么想一下,张起峻也觉得自己目前其实过得还不错,只是不要老想起自己过世的爹娘,以及这个糟糕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