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峟领着三人来到会客的屋子,坐定之后,将太子邀请他观看万舞的事情,以及在亳社前见到商王庶兄微子启并与之攀谈的经过缓缓说了出来。
妲己听完易峟的讲述,一时间被对方的身份所震撼。
她难以置信道:“真没想到,在小路上与周人秘密见面的是商王的兄长。这只是我们知道的,还有多少我们不知道的呢?大邑商,怕是真的时日无多了。”
弓舟和石库水听得摸不着头脑,满脸疑惑地看着易峟。
易峟见状,便将前几天出游商邑,在僻静无人的小道上见到的一切,包括微子启与周人密会的情景,以及自己射伤微子启猎犬的事情,都对二人明言并嘱咐此事不可泄露。
说完之后,易峟皱了皱眉头,继续道:“感觉微子似乎知道是我射伤了他的猎犬,在飨宴上他就开始对我下手了。”
妲己听完易峟的话,双手不自觉地紧握起来,脸上写满了紧张。
她猛地抬起头,急切地说:“要不,我们赶紧逃吧!跑到北土去,微子就算再有本事,也拿你没办法。”
易峟轻轻摆手,安慰她道:“我现在还是商王和小王的座上宾,应该暂时是安全的。倒是你,以后得小心些,尽量不要一个人在商邑乱跑了。那天现场留下的脚印是两个人的,微子他们迟早会查到你头上的。”
妲己苦着脸,点了点头,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那我以后出去,都带着你一起,总行了吧?”
易峟无奈地笑了笑:“你真是个小机灵鬼,想拿我当挡箭牌啊。”
石库水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说道:“我来商邑时间不长,但也听说过微子的名声。
真没想到,他暗地里竟然是这种人。要是西土真的攻入商邑,微子还能保持如今的名声吗?商人知道真相后就不会怨恨他吗?”
易峟沉吟片刻,为石库水分析微子启行事的动机:“知人知面不知心,像微子般地位显赫的商人,只要投靠得早,周方伯肯定会给予重视,用他作示范来笼络其他商人。
所以,无论是在商邑还是周方,他都能过得很好。他的好名声怕是早就想拿去换周人的赏识。”
“况且,微子现在的好名声正好为他打了掩护,谁也不会想到,纣王那个贤明的庶兄,其实早就背叛了商人。”
石库水听了易峟的分析,默默点头。
他想起在有苏氏的飨宴上听到的话,不禁感慨:“邢侯、苏子、周鲜、苏忿生他们说得没错,商邑内部早已经暗流涌动,人心不稳。
商人数百年的积累,怕是要落入周人之手了。”
弓舟因为没参加苏子的飨宴,对周人的渗透商王畿之事感触不深,所以相对乐观一些,也就没有出口赞同石库水的说法。
不过,微子启的行为使弓舟回忆起当初昜国与戎人之间的惨烈战事,他低声道:“邦伯,微子的做法,让我想到了昜国的一个人。”
“哦?是谁?”
“司门丑,他也曾勾结戎人,让戎人攻占了昜国,害死了城邑内很多族人……”
易峟闻言,目光缓缓移向屋外,凝视着西边天空中即将消逝的晚霞,语气中带着无奈:“是啊,司门丑这样的人,从来都是屡见不鲜的。昜国、勃方,大邑商,哪个地方没有他们的身影。
而且,我相信,随着西土周方势力的崛起,周人之中也难免会出现与司门丑同类的人。历史嘛,就是永无止境的循环。”
讨论完微子启的事情后,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明日太子邀请易峟到右学观赏商人排练万舞的安排上。
妲己眼中闪烁着期待,仿佛已经沉浸在了明日的场景中:“我听说商人的万舞规模宏大,参与者众多,男女皆有。
表演时,既有柔美的文舞,又有雄壮的武舞,再搭配上恰到好处的歌咏和乐器,可谓是商邑中最吸引人盛事。
看过的人都说是平生仅见,令人难忘。
我能不能悄悄跟着你去看万舞,小王应该不会发现吧?”
易峟嘴角浮上了些许笑意,轻轻摇了摇头:“路边杀祭你都不敢看,怎么突然有胆量去看万舞了?”
“啊,什么意思?”易峟的回答让妲己感到惊讶。
易峟收敛了笑容,正色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听先邦伯和司寇仓提起过,万舞中的武舞部分,某些场面十分惊悚血腥,初见者往往会被惊吓过度,甚至有人因此得病。
你瞧好了,明日在右学中排练的,肯定是武舞。”
之前得了比干的提醒,太子很可能会考察易峟的实战能力,所以易峟推测明日右学中大概率排练的是武舞。
妲己的脸色瞬间变了,她有些犹豫地说:“真、真的吗?被你一说,我突然不想去了。”
“你要是不相信的话,可以问问石库水和弓舟的看法。”
石库水作为石国首领,见识自然不凡。
他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易峟的说法:“邦伯说的不错,没见过万舞的人一定要想好了再去,以免观看时反应过大,到了晚上会睡不着。”
弓舟也接过话茬:“大邑商的万舞除了在祭祀的时候表演外,还经常出现在一个非常重要的地方。”
妲己好奇地追问:“哪里?”
弓舟的目光变得深邃:“商王师出征前,常常会在王邑当众表演万舞。多万在万舞中会杀牲祭祀大白旗(商人军旗)。
商王是想借助万舞,希望王师出征时能得到先王的庇佑,从而获得胜利。”
听完弓舟的解释,妲己的脸色愈加苍白了几分。
她默默地低下了头,再也不提看什么万舞的事情了。
易峟突然一愣:“等等,弓舟,你刚才说王师出征前会表演万舞?如今商邑在排练万舞,是不是意味着商王真的打算对外出手?”
弓舟拍了拍脑门,后知后觉道:“对呀,如果不是要出征,何必劳心劳力地排练万舞呢?”
石库水在一旁疑惑道:“子坚不是早就说过商王留在攸地不回来,可能就是想对付东土多方吗?”
易峟摇摇头:“子坚也是听来的传言,传言未必就可信。但这次,我们知道了商王师可能在做出征前的准备。”
说完,易峟的思绪又回到了微子启今天说的的奇怪言论上,他心里暗暗思索:微子启肯定知道些什么内幕,不然怎么老在我面前提起东土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