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声鞭梢响起,载着王鉷父子的马车,慢悠悠的朝平康坊而去。
坐在车厢一侧,王准一边捂着红肿的脸颊,一边含糊不清的问道:
“阿爷,又想出了什么好主意?”
面对傻儿子的询问,王鉷懒得睁开眼睛:
“大郎,你看看杨时行,三言两语竟哄得杨三姨子给他出头,你多向他学学!”
王准望着自己阿爷的蒜头鼻,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杨慎矜那老狗长得便好,杨时行自然不会差!
常言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
见王准埋怨自己长得难看,王鉷倏地睁开眼睛,蒲扇般的手同时举了起来。
王准吓得往后一缩,“阿爷,你又来打我!”
王鉷又气又怜,怔怔的放下手掌,一脸怒其不争的样子。
“长得俊俏能当饭吃?杨玉瑶玩过多少面首?怎么单单就对杨时行死心塌地!”
王准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一定是杨时行有过人之处!”
王鉷老怀大慰,“准儿终于知道动脑子了。”
可还没等王鉷欣慰一会,王准紧接着又说:“杨时行不会是有‘嫪毐之能’吧?”
说着,王准一脸落寞的低下头,自尊心显然再次受到了打击。
“嫪毐?”
王鉷起初没有反应过来,稍稍琢磨过后,旋即破口大骂:“孽子!”
一声哀嚎过后,王准的两侧脸颊终于对称了。
王鉷坐在靠垫上,低头喘着粗气,“准儿,阿爷教你一个乖!
在官场上最重要的不是才华、门第、出身、相貌,最重要的是靠山!”
此时的王鉷早已没了往常那和善的笑脸,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副要择人而噬的阴鸷神色。
“右相已经对杨慎矜动了杀心,纵然杨时行一时取巧,琢磨出了为圣人修造内库的法子,但却也不能左右相爷的心意!”
王准此刻彻底丧失了准确发声的能力,含糊不清的说道:
“拿油箱孩不是要把十三酿夹各杨额浪?”
王鉷略微琢磨了一会,这才连猜带蒙的理解了王准说的话。
“缓兵之计而已,只要十三娘没有嫁入杨府,杨时行的小命就还在右相手里握着!”
说着,王鉷略显心疼的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准儿别急,只要杀了杨时行,十三娘未尝不能做咱王家的儿媳妇!”
王准一听来了精神,连连拍手,“阿叶,肿么办!”
王鉷摩挲着下颌不长的胡须,阴恻恻的笑了一声,“圣人老了,迷信风水占卜之道,杀杨慎矜父子,还是要从史敬忠身上做文章!”
联想到杨时行与史敬忠争抢女人的传闻,王准更加高兴了,“吼!吼!吼!”
……
“阿爷要我注意分寸……”
走在永宁坊中,一想到杨慎矜那副绷着脸的样子,杨时行就忍不住苦笑。
杨玉瑶手中拿着一把象牙折扇,一边把玩一边揶揄道:
“族叔说得对,二郎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万一一个不留神被我得手了,岂不是辱没了‘二王三恪’的名声?”
杨时行本来是送杨玉瑶出府的,谁知道她一时调皮,竟放着香车宝马不坐,偏要杨时行步行送她回去。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出了永宁坊,抬眼向西北方那巍峨的太极宫宫墙望去,杨时行不由停下了脚步。
“在太极宫拆除偏殿一事,要万般谨慎,若是被王鉷抓住把柄,只怕会引火烧身!”
心中生出疑虑后,杨时行不禁起了去找高力士的念头。
“必须把王准参与进来的事情,向高力士说清楚,请他派个心腹跟着我一块办事,这样才妥当!”
见杨时行停下脚步,若有所思间神色不悦,杨玉瑶芳心一颤,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
“二郎,先前姐姐是有些放浪形骸,不过二郎放心……”
说着,她凑到杨时行身侧,踮起脚在他耳畔呢喃道:
“从今天起,姐姐的身子便给二郎留着,再也不碰其他男人了!”
见杨玉瑶罕见的露出了羞赧的神色,杨时行不禁有些错愕。
自从与杨玉瑶接触后,他便对二人的关系有了准确的定位,露水姻缘而已。
杨玉瑶馋他的身子,而杨时行在男欢女爱之外,更是看中了杨玉瑶的权势与人脉。
二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心知肚明下,你情我愿而已。
此刻见杨玉瑶要对自己守身如玉,杨时行惊诧之余,倒也被激起了男人特有的小肚鸡肠。
心知杨玉瑶是个言出必行的女中丈夫,杨时行倒不会去怀疑她来哄骗自己。
“瑶娘你真好。”
大庭广众之下,杨时行不知该如何回应杨玉瑶,只得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掌。
见杨时行言语敷衍,杨玉瑶有些生气:“二郎不信我?”
闻言,杨时行轻笑一声,低声调笑道:“瑶娘的话,我自然是信的。
谁不知道‘雄狐’荤素不忌?春草还在你府上呢!”
此言一出,杨时行不出意外的挨了杨玉瑶一记“重拳”。
“好啊,毛都没长全的臭小子,竟然说这样的疯话来笑我!”
“长全了!三姐若是不信,日后总是要让你看的!”
在嬉笑声中,杨时行拉着杨玉瑶上了香车,准备及早将她送回家去,自己好赶在宵禁前去翊善坊找高力士。
得知杨时行接下来的行程后,杨玉瑶直接连人带车送给了他。
“在长安还没人敢拦我的车!二郎就不要两条腿走路了。”
说完,杨玉瑶灵动的跳下马车,转身对杨时行笑道:
“若是回来的晚了,二郎可以在我这里住下,姐姐和春草等着你!”
见杨时行闻言涨红了脸,赢回一局的杨玉瑶嫣然一笑,心满意足的走进了府门。
“贵人,接下来去哪?”
听到马夫的询问,杨时行略微想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叫上杨钊一块去。
“先去杨钊家。”
随着“哒哒”的马蹄声响起,四名护卫拥着马车,快步向南边的亲仁坊赶去。
虢国夫人府上的马夫,自然是认识杨钊家的,轻车熟路下,不一会便到了地方。
从马车上下来,望着略显寒酸的小门小户,杨时行苦笑一声,终于理解了杨钊为何会有那样强烈的上进心。
“你们在门口稍等。”
对马夫和侍卫嘱咐一声,杨时行旋即迈步走进了杨钊家里。
在身上一阵摩挲,杨时行略微有些尴尬,“第一次来人家,倒是忘了带东西。”
走进一进院,二进院便是杨钊待客的正堂,以及他们家的住所。
“谁能想到日后大名鼎鼎的杨国忠,眼下竟是这般落拓……”
心中感慨一句,杨时行一边走向正厅,一边说道:“兄长?二郎来了!”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杨钊便从正厅闪了出来。
“二郎!你怎么来了?”
言语间,杨钊神色有些惭愧,但更多的却是惊慌失措。
见杨钊脸色反常,杨时行有些讶异:“兄长,莫非出了什么事?”
就在这时,杨时行的目光越过杨钊,发现有一高一矮两个身影,一同跟着走出了正厅。
“这是?”
察觉到杨钊的惊慌,是来自于这一高一矮两个人后,杨时行心中立时起了戒备。
杨钊支吾一声,竟罕见的没有向杨时行解释。
那两人走到杨钊身侧,看向杨时行,全都带着一脸和善的笑容。
“见过小杨参军,我们两个奉了右相之命,来找杨钊商量些事情。”
得知二人来意后,杨时行的疑心反倒增了几分,“李林甫的人?”
强按住心中疑惑,杨时行对二人拱手道:“不知二位尊姓大名?”
二人相视一笑,竟整齐划一的拱起了手。
“在下京兆府法曹,吉温。”
“下官御史台主簿,罗希奭,现在令尊杨中丞手下办事。”
听二人各自报出身份,杨时行脸上的笑容为之一怔,只觉心脏猛地抽搐了几下。
“罗钳吉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