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女本在院外站着,见杨时行在“偃月堂”门前呆立半晌,这才无声的进了月门。
“贵人?”
伸手在杨时行肩膀上轻轻一推,侍女轻声说道:“相爷正在里面等你呢!”
“哦……知道了。”
杨时行强行按下激荡的心绪,深吸一口气,前行几步,将手伸向了虚掩着的房门。
房门由紫檀制成,通体素净,上面并没有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浮雕。
但门板却格外的厚,因此刚一开始推门时,杨时行竟没推动它。
“吱……”
随着一声尖锐的门轴摩擦声,紫檀木门被杨时行推开了大半。
因为推门的声音有些刺耳,杨时行担心恼了李林甫,旋即便侧着身子,从半开的门缝中闪了进去。
刚一进门,杨时行便吃了一惊。
却见门后不远处,分别站立着两个绝色的胡姬,二人四目死死盯着杨时行,眉宇间竟满是英气。
稍稍一怔,杨时行不愿失了气势,旋即在胡姬的注视下,正身挺直了腰。
右侧的胡姬动了,抬手示意杨时行向前迈了两步,接着走到被推开的半扇房门前,双手把住房门,使巧劲儿向上提着,无声且缓慢的便将房门掩上了。
望着胡姬满是埋怨的目光,杨时行心道一声惭愧。
“看这两个胡姬的身形,怕不是练家子吧?”
杨时行对紫檀木门的重量心知肚明,此刻见胡姬提起木门毫不费力,不禁刷新了对这两个“花瓶”的印象。
“咳。”
就在这时,偃月堂中传来了一声轻咳,两个胡姬同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心知这咳嗽声,十有八九是出自李林甫之口,杨时行方才平复下来的心绪,陡然又起了波澜。
迈步走在西域羊绒打成的地毯上,脚下的虚浮感,让杨时行恍若置身于黄粱梦中。
踩着地毯来到堂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偌大的蜀锦屏风。
屏风用薄如蝉翼的轻纱制成,右上角绣有一挂半月,下面则是由白线绣成的浮云。
半月、浮云,十分贴合“偃月堂”的名字。
在屏风之后,藏着一具偌大的紫檀床榻,若隐若现的摆在那里。
看清楚房中的摆设后,杨时行一瞬恍惚,“偃月堂是间卧房?”
就在杨时行百思不解时,又有一个胡姬从屏风后闪了出来。
“杨参军,请。”
这胡姬远比先前那两个秀丽,深目高鼻,一双宝石般的浅蓝色眼睛蕴着摄人心魄的光。
三千青丝挽在头上,形成了一个高耸的螺髻,棕色的发丝更显出异域风情。
见她轻抬皓腕,玉指指向后堂,杨时行无声拱手,缓步朝前走去。
来到后堂,却见紫檀木门的上方,却也挂着一方牌匾。
其中“偃月”二字铁画银钩,一旁还附着一行小字“李林甫书”。
看到李林甫亲手所写的牌匾,杨时行心间的疑惑顿时消散。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偃月堂’!”
联想到前世看过的史书上的记载,杨时行便不再为正堂中的床榻感到困惑。
历史上,李林甫此人十分多疑,虽然府中有禁军护卫,但一夜之间竟还是要换几处卧房休息。
原因就是李林甫平生害人无数,担心有人夜间刺杀自己,所谓“害人心虚”便是如此。
回想往事,杨时行心思飘忽,暗想道:“现在还没有《红线女》的本子吧?若是写下来让李林甫看到,哥奴怕是要失眠了。”
一念及此,杨时行不禁抿嘴轻笑,这番举动却被一旁的绝色胡姬看在了眼里。
四目相对,望着胡姬那浅蓝色的眸子,杨时行暗中咬了一下舌尖,只怕自己色乱神迷,精神上有了懈怠。
“请通报一声。”
见杨时行抱拳行礼,那胡姬微微一怔。
自从来到右相府,她便专门在“偃月堂”侍候李林甫,先前也有不少达官显贵被带进堂中,碍着那则隐秘的传言,无一不是惴惴不安。
唯有杨时行,到了“偃月堂”中不但神态自若,竟还有闲心偷笑!
暗中快速将杨时行打量一遍后,胡姬起了疑心,“请贵人抬起双手。”
见胡姬摆出搜身的姿态,杨时行点了点头,抬起双手任她一阵摸索。
确认杨时行身上并无夹带后,胡姬眼底的疑惑更重了三分,脸蛋上也现出了一抹歉意。
“相爷,杨参军到了。”
胡姬一口官话说的极为流利,语气也是不卑不亢,十分合度。
如果只闻其声不见其形的话,怕是会误以为她是长安哪家名门的闺秀。
“请二郎进来。”
见李林甫用了“请”字,胡姬有些讶异,而杨时行也是吃了一惊。
胡姬也用巧劲推开紫檀木门,接着侧过身子,让杨时行先行进去。
迈步走进偃月堂,只见房中东墙上摆放着一排书橱,书橱前有一张紫檀木书案,李林甫正坐在书案前,侧头看向窗外的竹林。
风吹竹叶,带起阵阵涛声。
杨时行站在门口,快速扫过后堂,心中不禁有些失落。
传闻李林甫每次准备害人时,便会来到这偃月堂中思忖,如果他出来时,脸上带着盈盈笑意,那么就意味着朝中有人要破家灭门了。
也正是因为这条传闻,先前杨时行在看到“偃月堂”的匾额后,才会做出那般大的反应。
望着李林甫,杨时行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拱手轻声道:
“下官‘右金吾兵曹参军’杨时行,见过右相。”
闻言,李林甫的视线这才从窗外收了回来,抬眼看向杨时行,眸中竟带着些许赞赏之意。
“不愧是杨中丞的公子,果然一表人才!”
被李林甫没来由的夸了一句,杨时行万般诧异,连忙说道:“小子无状,右相海涵。”
“你有什么无状?我又有什么好海涵的?”
李林甫轻笑一声,看向胡姬,“偃月,搬把胡床给二郎坐下。”
那胡姬应了一声,从西墙前搬来一把紫檀木胡床,平稳且无声的放在了李林甫对面的书案前。
见百十来斤的胡床,胡姬搬起来毫不费力,杨时行吓了一跳,看向她的目光中满是忌惮。
“这洋妞儿……若是想杀我,只怕易如反掌!”
从神色中察觉到杨时行的心思,李林甫嗤笑一声,“二郎,坐下,我们谈谈心。”
等到杨时行坐下后,李林甫望着他细细端详,眸中的赞赏之意愈加明显。
“好好好,英雄出少年啊!”
见李林甫直言不讳夸赞自己,杨时行心中瞬间翻起了惊天骇浪。
同时也想起了李林甫的另一个外号。
“口蜜腹剑”……口有蜜、腹有剑!
如今“口中蜜”已然说出,那“腹中剑”怕是随后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