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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是发生在小儿子两周岁时。四十岁又喜得一子,这小儿子当然被父亲宝贝得不得了,比起其他子女也就多了些关爱呵护,无奈,他那时正是最忙的时期,要负责卫生室十几人一大摊子的事情,还要忙着自家的农业生产和掌控整个家庭八口人的大小事,所以虽然有心,却无力顾及,这不,小儿子才两周岁,他妈妈忙里忙外顾不上,就把小儿子让已满八周岁却不得不延迟入小学的二女儿照看着。

这天,二女儿正领着小儿子在自家门口玩耍,因房子紧邻村中贯穿南北的大路,俩人玩着玩着就靠近了大路边上,这时从北顺路边突然急急赶来了一辆独轮手推车,车上装载着几块建房用的大石头,待推车的壮年村民发现了路边玩耍的小孩时,由于车的载重大前冲的惯性也大完全调转方向已来不及了,壮年村民只做到略微向路中央侧转一下车子并加了把劲减了减车的速度,只见手推车堪堪擦着两个孩子的身边冲过。

好一场惊险,就连远处看到的村民都惊出一身汗,待松一口气,本以为一场祸事就此避过,却在手推车刚刚过去时,一阵急促而稚嫩的男童哭声响起,“妈妈!妈妈!”哭叫中透着痛楚,紧接着女孩的哭声也响了起来,附近听到哭声的村民相继赶了过去。

原来手推车躲过两个孩子的上身时,小男孩伸出的右脚前部分却没躲过,被车轮压了过去,脚面靠近脚趾处瞬时一片血肉模糊。

见到此情景,那推车的壮年村民仅仅是回头瞅了瞅,接着便惊慌失措地继续推车前行远去了。

父亲得到了村民的报信后,三步并两步急三火四地拿着医药箱赶到了自己家,在家门口看到两个哇哇哭喊的孩子,尤其是瞅见了那心爱的幼子鲜血直流的右脚,父亲忍住心里不断升腾的愤怒和心疼,先赶紧给孩子右脚清洗止血上药包扎。幸亏是车轮侧面压的,只是皮肉伤,要是是整个车轮碾压,孩子的右脚损伤可就大了,后果不堪设想。

孩子的右脚血止住了,包扎好了,疼痛也轻了,孩子的妈妈也赶了回来流着泪照料着孩子。

父亲已渐渐抑制不住自己的火气,二女儿因怕因吓还在啜泣,小儿子也还在哇哇哭着,声音已有些沙哑,孩子的妈妈还在掉着泪,还留在周围的村民们一边同情着孩子一边说道着那混账的压了孩子右脚的人。

父亲尽量压制着自己的声音,问道:“谁看到是村里哪个人推车压着的孩子?”

有看到的村民赶紧说了,是住村南头的那个谁谁谁。

“那个王八蛋,推车压伤了我的孩子不说,还直接走人了,今天我不教训教训他,他就不知道他姓什么了。”

此时的父亲已怒发冲冠,睚眦欲裂,把现场的事略一安排,旋即大踏步朝村南走去。

推车压着孩子的村民姓冯,在家中排行老三,大家都叫他冯老三,具体姓名村中没几人知晓,他生就一个闷葫芦性格,不善与人打交道,遇上人半天说不出几句话。

父亲赶到村南边冯老三家时,一推院子门没开,竟然是从里面关着,显然是人在家里却“做贼心虚”。

父亲火气更盛了,用力拍了几下门,眼看着木质的本就不结实的院门就要被拍散了架了,门开了,冯老三站在院门口,憋红着脸,嘴嗫嚅着却说不出话。

父亲压了压火气,喝问道:“冯老三,是你在村北靠我家的路边上手推车压伤了我小儿子?”

冯老三的头似点了点有似没动,脸更红了,显露出阵阵惊恐之色,却还是不说话。

父亲火气又起了,继续喝问道:“你压着了孩子,伤了人不说,还不管不问,一声不吱地推车走人了。现在又躲在家里关着门,来找你,你却什么话都不说,你还算是个人吗???”

父亲越说越气,大喝一声:“今天我就让你知道知道怎么做人!”一怒之下一拳打在其胸部。

冯老三被这一拳的力道击得从院门口不断后跌,直到家门口才一屁股坐倒在地。

父亲仍抑制不住自己的火气,欲再上前继续教训冯老三,此时,院门口已来了不少闻声而至的村民,村中小学教师冯禄也刚刚赶到。

冯禄和冯老三是本家堂兄弟,同时也与父亲一样是村里仅有的几个上过学有知识有文化的人之一,他比父亲年龄略小,素来敬重父亲,两人的交情不错。

冯禄也是身强力壮颇有身手之人,此时见事不好,立马上前用力抱住父亲,诚声道:“兄长,消消气,打不得了,你拳头的力量何其大,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一拳就已把冯老三打趴下了,恐怕已打伤了,再打就出人命了。”

父亲本欲用劲甩开抱住自己的人,一看是冯禄,本来一拳出后,火气就消了不少,此时也意识到自己过火了,就借势压住火气,向冯禄道:“冯老师,你说气人不气人,手推车压伤了孩子却不管不顾地跑人了,又躲在家里,上门来问还一声不吭,你说有这样做人的吗?该不该受到惩罚教训?”

冯禄立刻顺着说:“兄长说的对,是那冯老三的错,是他不会做人,是他应该得到教训,但您消消气,不能再打了。”

“那好,不打了,你先放开手,别让我用劲把你甩开。”

“好,我这就放手,真的不打了昂,兄长!”

“快放手吧,我得赶紧看一下那冯老三。”

冯禄放了手,父亲转身朝着围聚的村民道:“大伙都散了吧,该忙什么忙什么。”

父亲在村里说话极有分量,围观的村民本看得过瘾,一听这话就主动散了。

走在最后的是一位年轻的村民,父亲就对那人道:“你快去卫生室,让他们把我的医药箱里最齐整的那套急速送过来。”说完这话,就疾步朝那冯老三走去。

那人倒也听话,“嗯”了一声,就飞快地跑向村卫生室。

此时,冯禄早已到了冯老三身边,正低声问着什么,冯老三则双手抱在胸前,卷曲着身子在地上不动弹,脸上透露着出丝丝痛楚之色,

见到冯禄要把冯老三搀扶起来,父亲赶紧制止道:“千万不要动他,让我先看一下他的情况。”

其实,在见到冯老三状况的刹那,父亲已判断出,十有八九冯老三是肋骨断了。

好在是天气暖和的季节,村民穿衣都比较单薄,父亲不需费力去掉冯老三的上衣,就可以很快地用手触摸到冯老三胸部受伤处,轻轻地触摸试探,并且确定了是肋骨骨折,在看似还在诊断病情时,父亲实则已慢慢地给冯老三正骨疗伤了。

冯老三对父亲很是敬畏,一声不吭很顺从地配合诊疗。好在胸骨骨折的情况不算严重,过了一会,冯老三脸上的痛楚就轻了许多。

冯禄在一旁紧张地问道:“伤得怎么样?”

“还好,亏他身体壮实,只是略有骨折和瘀伤,情况不严重,我处理一下,开个药方,按时服药,在家休养两个来月就可恢复。”父亲舒了口气,回道。

这时,卫生室的人员也赶来了,父亲接过医药箱,很快处理好了冯老三受伤的地方,在一些部位打了绷带。

处理完了,父亲站起身来对冯老三道:“你现在应该没那么痛了,胸部不要动着,手脚可以活动,我们把你搀扶起来到炕上躺着吧。”

在父亲和卫生室人员的搀扶下,把冯老三慢慢扶到了里屋炕上躺好了,在炕前,父亲开了个药方给卫生室人员,道:“按这个方子给配齐药,按时按量给送到冯老三家中,所有医药费的帐记在我的名下,这个费用由我出。”

父亲又对冯老三说道:“你一定按照我说的准时用药,卫生室那边也会按时把药配好送来,生产队那边我会去说,就不安排你出工了,家里的活就让家里其他人做,你这两个来月就好好在家休养,不外出、不干活,家里留个人照顾一下,也可适量下炕轻微活动,要不按我说的做,你会伤痛得更厉害,会更长时间无法干活,到时我都帮不了你,照我说的做,你两个月就会恢复得好好的。”

冯禄也在旁帮腔道:“你听好了,一定要听兄长的话,照兄长说的做。”

冯老三此时伤痛轻多了,脸色也好看了起来,嗫嚅着终于说出话来。

“大锅锅(本地村民土音,就是大哥哥,老兄之意),是我不对压伤了孩子又跑了,回到家心里也一直难受,挨了一拳是痛,心里却舒坦了,就是再打我几拳也是我自找的,怪不得您。”

“你这个闷葫芦,早说出个话来,认个错,道个歉,也就用不着挨这一拳头了,害得我出拳伤人还得再治伤,又得搭上医药费。”此时父亲的火气终于全消了下去,轻笑着说了这话。

屋子里的人也都轻轻笑了。

至此,一起发生在村子里的伤人事件就在村子里被悄然处理妥当了,而父亲因子发怒出拳、一拳伤人、伤人又治伤的美谈也被村民无意中传了出去。小儿子长大后,每当看到自己右脚上那分外明显的纽扣大小的伤疤,就会记起村民们经常津津乐道的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件事情。

在当时七十年代的农村,没有几个人知道法律条文上的那些条条杠杠,也没有人去拿那些条条杠杠说道处理。以现在来看,那事件中,冯老三是典型的肇事逃逸,是要负上刑事责任的;而父亲打人,虽然理由正当,但出拳伤人,也是属于故意伤害。幸好当时都没造成重大伤害,双方都付出了一定代价,但也相互谅解了对方,无疑在那时的村子里算是比较好的结果。有着司法经验的父亲和由一定文化的冯禄,虽然心中都知晓某些条条杠杠,明白此事的性质,但他们也选择顺从了当时农村合情合理的社会现实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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