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一剑西来
沈国强今年还不到五十岁，已经位居二机厂生产副厂长的高位。仕途上再进一步，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不过看上去大大咧咧的沈国强，却有一副玲珑心窍。他知道自己要想更进一步，除了上面的赏识，手下有一帮铁杆支持更为重要。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不惜放下身段，折节下交，想要把二机厂的几大车间主任悉数收于麾下。谢成章是二机厂三车间的主任，自然是沈国强极力拉拢交好的对象。这次谢成章为儿子分房的事儿求上门来，沈国强自然不假思索，慨然允下。
“陈总工的发言我很认同，霍林海同志这一年来在厂里的表现确实比较优秀。对这种表现优秀的通知，我们厂里确实应该大力褒奖。不过，关乎这次分房，我却有不同的意见。老陈，你不会因为这个怪我吧。”
“看你说的，谁都有发表意见的权力，我怎么会怪你。要是你有更好的意见，我还要向你学习呢。哈哈。”
两个人在会场上，不显山不露水的交了一手。
“我就知道你老陈心胸宽广，不是小肚鸡肠那种人。”
沈国强略做铺垫，接着发言。
“我觉得这次分房，供销科的谢俊优势似乎更大一些。是这样，论优秀，两个年轻人在不同的岗位表现得都很优秀。但是谢俊同志进厂时间更长，相应的对厂里的贡献就更大，怎么排也能排在前面。另外据我所知，小谢同志已经谈好了对象，就等着房子结婚了，咱们当领导的，是不是该有些成人之美的雅量呢？至于小霍同志，还很年轻。这次没轮上还有下次，到时候我老沈一定投他一票。”
沈国强一番话顿时让会场的气氛凝滞起来，他旗帜鲜明地支持谢俊，站在了陈汉石的对立面。
“老沈啊老沈，我可真佩服你。这次分房还没有结果呢，你就把饼画到了下次。下次在哪儿，什么时候？这分房本来是件挺严肃的事儿，你又扯什么结婚，什么成人之美，你跟大家开玩笑呢？谢俊同志要结婚，难道小霍就不需要结婚吗？再说了，小霍可是大学生，将来的潜力有多大你不会不知道。所谓的论资排辈，是放在同一起跑线上才行，你这是混淆概念，误导大家啊。”
一旦郭同方高升，留下的位子，沈国强就是自己最主要的对手。窦光明当然不会不知道拉帮结派的重要性，堂堂的总工程师坐在那里，这讨好的机会岂容错过。
到底是搞政工的，三言两语就把沈国强的理论全盘予以否定。
“唉，老窦，你这话很有问题啊。大学生怎么了，普通职工怎么了，有什么不同吗？你这是要在同志们之间画上个三六九等啊。我就事论事，怎么就混淆概念了？你有意见可以发言，谁批准的你在这里乱扣帽子？”
沈国强脸色沉下来，声音也提高了几度。
“瞧瞧，火气这就上来了。压压火，大家都是同志，这里可是会场。还有谁要发言？”
会场上一片寂静。
对此，郭同方也感到头疼。两方面都表现出势在必得的态度，谁也不肯让步。
“严书记，不行就投票吧，大不了匿名。反正这事儿也没啥操作空间，迟早要走这一步。”
“你这个办法也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先看看再说吧。”
严中立否掉了郭同方的建议，直接把目光投向貌似比吴化文还悠闲的副书记朱万友。
“老朱，都发言了，你可别想置身事外啊。说说吧，你有啥意见？”
朱万友闻言坐正了身体，大家似乎才发现这里还有个透明人。
“让我说啊，我没意见。”
“完了？”
“啊。”
“老朱，你也太敷衍点儿了吧。你可是厂里的副书记，对厂里的工作可不能不闻不问啊。”
郭同方对朱万友的态度，多少有些不满。
“郭厂长，我对工作哪里不闻不问了，我说话有用吗？”
“只要是对的，当然有用，厂里什么时候堵塞过言路？”
“那好，我个人意见是，今天的会开的毫无意义。”
朱万友语出惊人，直接让会场空气为之一窒，大家都想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
“厂里分房有积分制度，大家在这里讨论的意义何在。我的意见，分高者得房即可。”
窦光明嗤然一笑。
“我当是啥高见呢，老朱啊，你想得太简单了。厂里的积分制度只能作为参考，完全依赖它根本就不现实。”
“那搞这个积分制度有啥用？”
“怎么没用，这是分房过程中重要的参考依据，用处还很大呢。”
“这样啊，我怎么觉得你说的和做的不一致呢？”
“朱书记，你有话直说，哪里不一致了？”
不止是窦光明，别的领导也很疑惑，都看着朱万友，想知道答案。
“既然积分制度很重要，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我没有听到任何人提起，积分排在第一位的李大同同志的名字。是大家忘了，还是别的原因？”
四座一片哗然。是忘了李大同吗？非也非也，不是大家忘了，而是选择性忽视。李大同，根本不足以作为对手存在。如果不是朱万友提起，大家不会想到，有资格参与这套房子分配的，原来是三个人。
严中立目光闪烁，若有所思。看来，陆健康工作做得很细啊，并没有把希望都压在自己身上。现在，他对李大同逆风翻盘的期望值很高。
吴化文此刻站出来替窦广明打圆场，他是分房小组的，也有义务对朱万友的异议做出解释。
“朱书记，情况是这样的。按照积分条例，李大同同志确实在三个人里面排名最高。但是他的积分高是有原因的，更多是因为继承了咱们后勤老主任李双山积分的原因。他只是一个普通工人，本身积分寥寥。这次厂里分房，更多的是考虑个人履历，工作能力，对厂里的贡献值。这样小李同志就远逊于另两位同志了，这也是刚才大家没有提及他的原因。”
大家都长舒了一口气，吴化文的解释有理有据，应该能让朱万友释然吧。
可惜事与愿违，不知道朱万友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反而更加斗志昂扬。
“这么说，就是李双山同志的积分，一点意义也没有了呗。身死道消，人走茶凉了对不对？”
朱万友没有任何表情的看着吴化文，竟让他产生了一丝畏缩。什么时候朱万友，这么有攻击性了。
“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吴化文的汗都下来了。
大家也不是傻子，朱万友针对的真的是吴化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