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掌门借着酒劲，豪爽地说道：“小友算是问对人了，说起书剑盟那六柄灵剑，贫道可是一清二楚。”
此事还得从十七年前说起，那日临近端午，天气异常闷热，傍晚时分突然乌云密布，狂风大作，接着电闪雷鸣，下起了倾盆大雨。
那晚我正在山门查看水情，忽听得一阵急促的叩门之声，心想八成是附近山民遭了水患，前来观中避难。
于是赶忙将山门打开，只见门外站着两人，身后停了一辆马车和一匹骏马。
叩门的是一名中年汉子，看样子四十出头，身旁还站着一名浑身湿透的小伙。
那中年汉子见我出来，便往地上一跪，开口说道：“有劳道长向凌虚仙长通报一声，救救我苦命的孩儿。”
我被那中年汉子这突然之举搞得不知所措，连忙将其扶起，问道：“施主莫着急，此来所为何事，你慢慢道来。”
中年汉子再拜回道：“道长救命，在下乃是陕西延安府庆阳卫定边县人氏，家中以贩卖干枣为营生。”
“前些日子携了我儿与家中侄儿，置办了些许干枣，经秦岭运往成都府，准备赶在端午前卖一个好价。”
“谁曾想，我儿在秦岭之中被一条巨型王锦蛇所缠，求生心切之下，也对那巨蛇一顿狂咬，竟将那巨蛇咬死，喝了一肚子巨蛇之血，还生吞了巨蛇之胆。”
“本以为无事，谁知第二日全身血脉暴起，遍体通红，两眼充血，竟不能自控，狂怒起来甚是吓人。”
“一路行来，不时发作，请过数位郎中诊治，皆束手无策。”
“待进入成都府地界，这才听人说起青城派凌虚真人乃是当世活神仙，劝在下到此求仙长搭救。”
中年汉子说完，拉住贫道双手，恳求我代为通报一声。
我见中年汉子救子心切，便问道：“施主，令郎现在何处，是您身边这小伙吗？”
中年汉子转身跑去马车边，从车上抱下来一名少年，看样子年龄同尔等相仿。
及至贫道跟前，带着哭腔回道：“道长，那位乃是鄙人侄儿，这位才是我儿。”
贫道当时看了一眼那少年模样，着实把贫道吓了一跳，至今仍旧难忘。
只见额头青筋暴突，满脸血脉喷张，两眼凸起，乍一看，就像那传说中的‘嗜血僵尸’。
我见那少年中毒太深，赶忙说道：“施主，所幸今日师父未外出游历，快随了我来。”
叔侄俩合力将中毒少年抱起，跟随我来到此观，也是在此屋之中，贫道恩师凌虚真人和师弟余元正在论道。
我向师父道出三人来由，师父仔细查看一番，又替那中毒少年把了把脉，长叹一口气，对中年汉子说道：“施主，你还是请回吧，令郎之疾，恕贫道无能为力。”
那中年汉子听师父如此一说，扑哧一下跪在师父面前，哭着说道：“求仙长想想办法，救救小儿，弟子愿捐建道观一座，以感念仙长救命之恩。”
师父扶起中年汉子，冷冷地说道：“施主误解了贫道之意，生死有命，岂是贫道区区一介凡夫俗子所能左右。”
师父说完，转身拂袖离去，那还是我第一次见师父态度如此之冷淡，心中也觉奇怪。
中年汉子见师父离去，一下瘫坐在地，万念俱灰。
就在这时，那中毒少年突然从地上弹起，厉吼数声，窜出观外，发疯似的冲出山门，跳上马背，纵马狂奔。
贫道和师弟余元追至山门外也未能撵上那少年，眼见其消失在狂风暴雨之中。
待那中年汉子和其侄儿气喘吁吁地跑了出来，贫道师弟向叔侄俩指了指少年去向，又随二人上了马车，一同去追那少年。
贫道见师弟同去，想来应无大碍，便又回到观中。
刚进此观，见师父在廊檐下来回走动，神情凝重，看样子焦虑不安。
贫道从未见师父有过如此焦急之态，心中顿感不妙。师父见我回来，开口便问：“斌儿，你师弟何在？”
我便说余元师弟跟随那对叔侄，追寻中毒少年去了。
万万没想到师父大发脾气，怒斥道：“简直胡闹，你身为大师兄，为何不拦住你师弟。”
被师父这么一训，贫道心中大惊，师父平素都教我等心念苍生，扶危济困，为何此次却大发雷霆，莫不是这其中有什么缘故。
我便开口问师父道：“师父息怒，您素来嘱咐弟子要心怀仁义，那父子二人着实可怜，师弟也是出于怜悯，才随了那父亲前去寻子。”
师父听完，摇了摇头，长叹一声，说道：“也罢，也罢，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一场浩劫在所难免。”
贫道不知师父所言何事，便问道：“师父为何言及浩劫，难不成与那中毒少年有关。”
师父微微开口，说道：“天启七年，明熹宗驾崩，当今圣上继承大统，就在登基大典当日，原本好好的天气，突然乌云滚滚，雷声震天，隆隆声中似乎还掺杂着诡异声响，既像那‘号角吹、战鼓擂’，又似那‘铁骑吼、刀枪鸣’。”
“当时，我的师弟——钦天监值日监正张玄鸣，按周易推演一番，得出‘天鼓鸣，主兵戈，魔星出世，天下将乱，生灵涂炭，明祚将亡’。”
“前些日子，为师夜观天象，见秦岭上空魔星闪耀，心中正为此而忧虑。”
“今日仔细观查那中毒少年，见状貌奇异，像极了我道家《伏魔录》中所绘‘嗜血狂魔’。”
“为师不救还好，若是救了，恐怕天下浩劫将至，民不聊生，蜀地将成一片炼狱之地。”
师父既如此说，贫道也不好再多言，天意难违，岂是我辈能参透之玄机。
刘掌门说完，仍唏嘘不已，感叹造化弄人，心中仍有些许愧疚。
三人听的如痴如醉，似身处云里雾端，就像进入了奇幻世界。
良久，黄玉风才开口问道：“尊长，这与那六柄宝剑有何渊源？”
刘掌门这才继续说道：“待到天明，贫道师弟余元回到观中，将那夜之事全然告知师父。”
当时，余元跟随那叔侄俩乘马车追去，一直到了都江堰玉垒关，只见马匹被弃于道旁，唯独不见那少年踪影。
当日江水暴涨，外江洪水滔滔，内江之水漫过飞沙堰，宝瓶口依旧波澜不惊。
三人在宝瓶口四周仔细搜寻一番，也未发现一丝痕迹，师弟料定那中毒少年定是跳江寻了短见。
中年汉子瘫坐在宝瓶口‘离堆’边，望向滔滔江水，久久不愿离去。
就在中年汉子伤心落泪之时，只见先前那中毒少年身缠一根大铁链，从玉垒山一侧岩壁爬出水面，身后还背着一大捆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