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重重。
已经过去三五天了。
雨还没有停下。
天像是漏了一样，不停的下着，似乎永远不会停歇。
刘健坐在书房之中，昏暗的烛火是房间中唯一的光源，阴影在他的脸上随着烛火的摇曳不停的跳跃。
户部尚书韩文坐在他的对面，说着之前刘健给他安排的事。
“至今天早上，京城周围已经有十个村庄被水淹没，其中五个村庄受灾严重，通州以北的一个村庄，被暴涨的河水淹没了大半，百姓流离失所。如今百姓已经聚集在通州城外，由于没有物资粮食，加上风雨不断，百姓或饥饿而死，或生病而死，有些百姓为了活下去，已经开始卖儿卖女了……”户部尚书韩文一五一十的说着最近这几天的情况。
仅从字面上看，通州城外的这些百姓已经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凄惨无比。
可落在刘健的耳朵中，只是一些没有多少情感的文字。
他本来还想着借着大雨河水暴涨，想方设法的让人撅几个河堤，损毁一些村庄。
没想到老天都在帮他，压根用不着涉险。
刘健的脸上多了一些笑容。
百姓死的越多，心中的怨气越大，那么他的“天人感应”效果也就越好。
“只有这些村庄吗？！”刘健看向韩文。
韩文道：“到目前为止，只有这些。但根据钦天监所言来看，这雨恐怕要持续半个月之久，到了那个时候，只怕落难的百姓还要更多，搞不好会涉及到整个京畿之地。”
说到这里，韩文脸上多了些忧虑。
“现在户部的库房中还有多少存粮？！”刘健问道。
“这几天清查了一下户部的太仓粮库，目前存粮只有三万五千石。”韩文皱起了眉头。
户部太仓粮库，乃是大明朝京城的储备粮食，主要职责就是防备突然发生的战事、灾祸从而引起的粮食短缺问题。
一般而言，户部的太仓粮库共有十余座，设置在京城各处地势较高，通风干燥的地方，每个太仓粮库所储存的粮食少说也在十万石。
可是如今，户部的太仓粮库加起来也才三万石。
这些粮食别说用来赈灾了，哪怕是京城中的这些百姓，也不够吃啊。
由于太仓粮库主要职能是备荒备战，平时朝廷不怎么取用，加上皇帝又无法直接派人清查粮库，所以平时基本上被户部的官员把持着。
时间一久，就会滋生蝇营狗苟。
户部的官员往往与粮商勾结，倒买倒卖太仓粮库中的粮食肥了整个户部官员。
事到如今，这十几个太仓粮库中的存粮加起来也才三万石。
“什么？总共才三万石？！”
饶是刘健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当他听清楚具体的数字之后，还是被吓了一条。
“十数座粮库，百万石的粮食，怎么现在只有三万石？”刘健脸色阴沉的问道。
刘健之前的打算是，利用灾民向朝廷施压，然后他再趁机建议朝廷让李东阳等人处理此时，若是李东阳等人提议赈灾，那么户部借故拖延，不出钱粮。
李东阳等人完成不了这事，势必会引起灾民的愤怒，到时候再结合“天人感应”之事，弄走李东阳等人不是问题。
李东阳走后，他再让自己人接过这个差事，让户部配合，然后赈灾百姓，消弭民怨。
届时，他刘健就会威望加身，哪怕是面对皇帝，也有了不少把握。
可现在韩文一番话，让刘健从山巅跌倒了谷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太仓粮库没有粮食，自己人接手，就是一个隐患，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韩文见刘健质问他，一脸不满的道：“元辅，这户部积欠也不是一时半会开始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之前户部就没有剩余过。
加上最近这几年国事不稳，户部抽不出钱来，只能卖粮食，如此一来，太仓粮库的粮食怎么还能剩下？！”
这话说的好听，可说到底也不过是韩文的狡辩之词。
刘健能听明白韩文这话，他也没有反驳什么，闭着眼睛思考着接下来的计划。
“这样吧，此事先压下来，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这阵子我听说，焦芳这厮似乎在户部给他的儿子谋取差事？
既然如此，那就把这个雷扔给焦芳的儿子，让焦芳的儿子当个户部的郎中什么的。”刘健一本正经的说道。
韩文点头同意下来。
“那需不需要从各地征调粮食？通州那边的灾民日益增多，是不是先把户部的存粮往那里运送？
我就怕拖的时间久了，会激起民变，到时候可就危险了！”韩文脸上多了不少担忧。
韩文心里自然也担忧，他是户部尚书，如今通州遭灾，他这个户部的主官自然是要主持赈灾工作的。
先别说户部的存粮够不够，最起码表面文章还是要做好的，不然的话，要是被谁戳出去，恐怕问题就大了。
刘健摇头道：“如今大雨不断，道路艰难，这三万石粮食也救不了多少百姓。
先苦一苦百姓吧，让他们先忍一忍，等朝中安靖之后再做打算！”
“这会不会有什么风险？！”韩文担忧的道。
“你就听我的来办吧，只要把李东阳等人赶出朝廷，你这户部尚书的位子是不会有任何问题的，而且有焦芳的儿子顶事，也涉及不到你。
到了那个时候，我再协调各地征调粮食，将这事平定下去，你又是大功一件，肯定会稳如泰山的。”刘健从容的说道。
韩文见刘健这样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那就听元辅的安排！”
“对了，最近这段时间你也别闲着，你让户部的人去地方上走一走，就说这天灾人祸，全是因为朝廷中有奸佞，一定要让那些受灾的百姓知道。”刘健看向韩文。
“在下明白！”
韩文同意下来。
随后刘健又叮嘱了韩文一些其他的事情，直至深夜这才让其离开。
韩文走后，刘健又开始复盘整个计划。
“天人感应，朝有奸佞，百姓遭灾，心生怨恨，激起民变，焦芳的儿子赈灾，赈灾不利，民变加剧，陛下惶恐，下罪己诏，奸佞驱除，我等重掌内阁……”
刘健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