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城城隍庙内。
林牧几人与城隍庙祝分别落座。
庙祝咳嗽了两声,指使文判去烧水泡茶。
文判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看了下林牧的眼神去了。
庙祝咳嗽两声:“见过嘉禾城隍。”
林牧摆手:“我不是城隍,这其中说来话长,你别问。”
庙祝点头:“那就不问了。”接着话锋一转:“道友可有听见城中鬼叫?”
林牧正色道:“我正是为此事而来。”
庙祝欣慰点头:“那就劳烦道友了,我抵御五浊之气伤了根本,若是再无转机,恐怕也时日无多了。”
其实不用城隍多言,林牧也能看出鲤城城隍状态不好。
神躯被五浊之气侵蚀,一身灵炁香火都用来压制五浊之气引发的心劫,修为已去九分,剩余的一分还得维持老庙祝的寿数。
这也是林牧没一上门就喊打喊杀的缘故。
两人闲谈间,文判也回来了,鬼手泡茶,茶水还没端起来就凉了。
两人也没说什么,各自喝下茶水后,林牧才问道:“鲤城就剩你一人了么?判官游神他们……”
“被我杀了。”庙祝平常道。
文判倒水的手一抖,茶水顿时洒落。
然而茶水还未落地,便又凌空浮起,灌入茶壶之中。
林牧看了文判一眼:“他们被五浊之气侵蚀了?”
庙祝摇了摇头:“没有,但我需他们助我维持清明。”
林牧沉默了。
鲤城城隍的话虽平常,但却是乱世之下不可不为的悲剧。
庙祝没理会林牧跟文判的反应,而是继续道:“如今天后宫香火无用,慈济宫闭门不出。文相合眼,关圣收刀。”
“我等小神只能勉力支撑。”
“开元寺和尚尚有修行,可惜也明哲保身。承天、崇福出世救人,可惜修行不济,也只能勉力支撑,如今好似也被浊气沾染,逃脱不得。”
“铁炉庙还存有纯阳真人一缕真灵,暂时还能庇护一方。”
“元妙观、金州寺、辅德庙、白耇庙皆有修士,道友若需助力,可前往一探。”
庙祝一股脑的将他所知情况全盘托出,只不过说着说着声音却越来越低,最后几近无声。
林牧看着庙祝,却见他合眼垂首再无声息。
林牧长叹一口气,还未起身,庙祝猛然惊醒,茫然的看着林牧:“恁是谁?”
林牧从怀中掏出一粒银子,放在桌上,道:“过路的,辛苦庙祝了。”
“哦哦,慢走慢走。”庙祝说着撑起身子,要送林牧几人出门。
林牧走到城隍大殿门口,回头看去,鲤城城隍神像不知何时布满了裂纹。
供桌上三柱线香燃尽,香灰落入炉中。
一道红光闪现,落于林牧手中。
又是一道城隍令。
只不过如今这令牌,拿着重若千斤。
……
走在鲤城街头,百姓已恢复生活,甚至因城中神鬼传言,声色更胜以往。
金纸烛火,清香供桌,随处可见。
但这香火却汇入了五浊之气中,不断孕育着未知的妖魔。
林牧在脑中整理鲤城城隍的话语。
开元寺还有一战之力,承天、崇福二寺,估计已经是凶多吉少了。
至于招揽人手,那也暂且不用。
手下如今有文判游神,虎斑三花,清理城中新怪,不过时间问题。
现在的问题是,自己该立谁为神?
自己能护着鲤城,那嘉禾屿呢?
那其他州府呢?
最好的办法就是再立城隍,将五浊绝灵炁教给他,这样新城隍也能在五浊之气的包围下安稳修行。
届时自己自然可以脱身。
但立谁为城隍?
就如庙祝所说,天后宫香火无用,慈济宫闭门不出。文相合眼,关圣收刀。
城隍已是城中最大的权柄。
不找个正人君子,自己不放心啊。
而且除了这些,还得担心空行寺那帮鞑子。
本就是争夺香火的神祇,会坐看自己再立城隍么?
再有如今国门大开,景教入侵,光魔会在一旁虎视眈眈……
林牧停步,猛挠头。
不分析没事,怎么一分析,就已到了亡神灭种的地步了?
也不一定,至少还有其他人也在忙碌着。
虎斑与三花穿行于城中,身上凛凛神光,随手就能打杀那些未成气候的精怪。
也从这些精怪手中救下了不少懵懂百姓与螳臂当车的修士。
林牧据夜游神传来的消息,大致判断出如今修士的品阶。
如今修行艰难,直接倒退,最高不过灵照,且俱是修假。
如他一般修士,林牧只见过两种。
一是空行寺僧兵。
林牧甚至怀疑他们走的根本不是寻常的修行途径,实力在如今不减反增。
不然之前也不用打得如此艰难。
二就是嘉禾水仙宫中的水道人了。
水道人从出现起便给了林牧无比的压迫,哪怕如今林牧已成功修真,且即将迈入灵照境,回想起水道人当时的威势,他还是不由得有些胆寒。
不过这也侧面证明了,这世上还是有其他正统修行者的存在。
只不过五浊之气冲击,他们可能都隐藏起来了。
还是得去太平道走一圈,至少也得看看这暗地里掌控了广府的太平道究竟有什么本事。
学习,进修。
怎么都好过如今闭门造车。
……
尚莺此时正看着眼前巨虎惊疑不定,本以为今日她就要葬身蛇口,却不想眼前巨虎只一击便杀了自己拼命抵挡的蛇妖。
只可惜,接下来就要轮到自己了吧?
尚莺作为自梳女中的一员,自不会引颈就戮,怒视眼前黑虎,截断胸前长发,以血为引,以发为钉,朝着黑虎发出了至今最强的一击!
“肏!”
黑虎口吐人言,一转身,身上旗帜飘动,便将尚莺发出的发钉全部扇落。
接着一爪将尚莺扣在了地上。
巨大虎首抵住尚莺脖颈,“为什么,打我?”
尚莺遭受冲击,眼冒金星,口鼻出血,但还是强撑道:“妖魔!受死!”
长发刚有动作,黑虎爪子探出,勾入尚莺胸口。
剧痛使得尚莺灵炁运转出错,拼死一击也彻底化作一团血水自口中喷出。
正当尚莺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时,一道灰光打在了黑虎头上。
黑虎急忙退开,收敛戾气,静立一旁。
尚莺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事,就被一团水球裹住了身子。
林牧走过尚莺,先一巴掌拍在黑虎头上,但黑虎却不敢动弹,发出两声呜咽,转过头去。
林牧怒骂:“叫你斩妖除魔,这是妖魔么?你特么能干干不能干就滚!”
黑虎顶嘴:“她先打我的!”
林牧呼出一口气,倒也没再打黑虎,伸手去抓了抓黑虎的下巴,“行了行了,下回给你带个项圈,省得别人被你吓到。”
黑虎没开口,而是呆在一旁。
尚莺傻傻的看着林牧教训黑虎,过了一会才回过神来:“前辈……”
林牧看向被困在水球中的尚莺,先为黑虎的莽撞道了歉,才询问起尚莺的来路。
自梳女,广府一带流传的结社组织。
组织中成员均为未婚女性,且加入自梳女后不得退出。
在姑婆屋中获得修行之法后,便可自由行动,在年老后,再搬入姑婆屋中居住生活。
修行功法则是一套自姑婆屋中流传的《地母真经》。
可能是见林牧行为磊落,也可能是自梳女结社本就不是什么隐秘的事,尚莺说的消息倒是有点多。
林牧点头,“倒也是苦命人。”
尚莺摇头:“能与姊妹相伴,我等比起常人已属幸运了。”
“倒也是。”林牧再次点头,见混水袍将她身上伤口治愈得差不多了,挥手散去水球,自怀中掏出一页图纸递了过去:“此物就当是赔罪,这几日城中稍有变动,你与你那群姐妹先不要出来。”
尚莺咬了咬唇,才接过林牧手中图纸,直接跪下磕头:“多谢前辈!”
“行了,赶快回去吧。”林牧挥手,又补充道:“这图纸你可自行传播,无需理会门户之见。”
“是!”
将五浊绝灵观想图给了尚莺后,林牧直接骑上了黑虎的背:“走吧,找虎斑去。”
黑虎发出一声咆哮,跃入夜空消失了。
尚莺抓着图纸,朝林牧离去的方向看了许久,才将图纸塞入怀中,快步而走。
……
夜空中,林牧拍了拍黑虎的背:“回去你也学下五浊绝灵炁。”
黑虎闷声道:“不学。”
林牧轻拍虎头:“干嘛不学?”
“陈灵威的东西我不要。”
“还不要,你学会了,再自己画一张不同的出来不就行了。”
黑虎沉默,没再抗拒。
林牧则是有些好笑。
这俩老虎不对付了一辈子,如今哪怕低头了也在暗自较劲。
等找到了虎斑,林牧带着双虎在城中扫荡群妖。
见好则赠,见坏则灭。
不是所有修士都是好的,也并非所有妖魔都是害人的。
有残害百姓的修士,自然也有庇护一方的精怪。
林牧分辨后,又送出去不少五浊绝灵观想图。
此番也算是初步考察了。
能在这种局面下出面庇护百姓的,给点奖励也是正常。
就是可惜今晚出手的机会不多,虎斑跟三花争着在他面前表现,带动了金枷银锁将军的主观能动性。
林牧甚至都没来得及出手,便灭了大半的妖魔。
等林牧扫完鲤城,再回家中的时候,鲤城便有了双虎真仙传法的传闻。
但林牧听闻这消息,突然懊恼的拍了拍脑袋。
“忘了挡脸了!”
不过也无事,那些修士的注意力一般都集中在虎斑跟三花的身上,林牧暂时还能隐蔽。
只不过当城中再次响起春叫的时候,林牧越发懊悔了。
特么的,把那黑羊精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