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之后,武威营行军至新丰鸿门。
这里是昔日西楚霸王驻军四十万,雄霸关中,最后却只是闹了一出鸿门宴的地方,也是一个最佳能扎营,甚至能当成战场厮杀的好地方。
武威营主力加上后勤,上万将士就驻扎这里。
当他们扎营了。
敌人就开始明显了,就好像扎口袋一样,要把他们扎死在这里了,而武威营各个部曲的主力,也已经开始严阵以待了。
大战,仿佛一触即发。
……
营盘主帐。
李桓跪坐上位,目光栩栩,看着站在帐下,布衣素服,看上去普普通通,三千青丝梳了一个梳椎髻,把那张清秀又能让人感觉到知性而秀丽的俏脸露出来了。
说老实话,他不是没见过美女的。
上一世,他见过的美女,不管是人工合成的,还是天然的胶原蛋白,惊艳众生者,亦无数,但是从来没有如这般女子。
姿色,身段,都只是一小部分。
气质。
这气质,天生的金鸡独立,哪怕是万花映照,也没办法掩盖住的。
“之前看你一脸麻子的时候,总感觉哪里不对劲,现在我算是明白了,瑕疵,感觉一块美玉被刮了几刀,美丽的东西遭遇到破坏,总能让人不舒服的,你这洗掉脸上的麻子,倒是看的顺眼多了!”李桓不得不感概,此女子乃是人间绝色也。
女子闻言,有些羞红俏脸,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女子都爱被人赞誉,当然登徒浪子除外,李桓在赞誉她,可那眼神是清明的,那是一种对美的欣赏,却并非是病态的占有欲。
“不过你那些麻子是怎么点出来了,看起来一点都不伤你这脸啊!”李桓问。
“一些小手段而已!”
女子倒是不卑不亢:“这世道,女子生存艰难,所以出门在外,总得做好一些准备,这是昔日一个游方郎中教给我们家的办法,用几种特别的植物融合起来了,能长时间点在脸上,不伤脸,用手也挫不掉,必须要用一种特别的药材泡水之后,才能清洗掉!”
从被发现身份开始,她就没有否认过自己的身份,被认出来就被认出来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在武威营这么多天,她起码明白,这武威营主将不是一个贼寇,有规矩可行。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女子过于漂亮,也是原罪,你这办法倒是不错,不过我有些想不明白了……”李桓问:“你好歹也是卫家儿媳,卫家是世家,有府兵,除非刻意出城撞到了匈奴人的马蹄之下,不然你怎么能被匈奴劫去了呢?”
这是蔡琰。
她自己承认了。
开诚布公的聊过。
她是被匈奴劫去了,但是匈奴没来得及回去,就被李桓给杀了一个大败,劫来的财帛美女奴隶,都统统成为了牛辅和李桓的战利品了。
而她又这么刚刚好,就被李桓给带回了武威营。
只是李桓想不明白的是,安邑没有被匈奴破城,要是匈奴破城了,把蔡琰给劫去了,那说得过去,连安邑城都没有破,匈奴只能从其他县城,或者是安邑城外的村庄去掠夺人口。
蔡琰是怎么落的匈奴手上。
“是有人刻意把我给卖了!”
蔡琰轻声的说道:“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卫家是世家,世家皆有脸面,我嫁给卫仲道,不得一儿半女,等同绝嗣了,他们就想要我从卫家之中挑选一个孩子当养子,承了卫仲道这一脉,我不愿意,意图归娘家,他们暂时来说,又得罪不起我父亲,没办法拦着我,可怕我回去之后对卫家名声不好,本来应该是他们自己来劫道的,把我杀了也好,毁了我名节也好,总而言之要么我死,要么我带着不贞的名声留在他们卫家,给他们当牛做马,牵引朝廷资源……”
她顿了顿,有些苦涩的说道:“可能是后来觉得这样做,还是会留下痕迹,容易让我父亲追查过来了,然后翻脸,昔日我父亲不过只是清流大儒而已,倒也不算是畏惧,可太师征辟了我父亲,我父亲一日登天,如今已是朝廷重臣了,他们不敢得罪,可又不甘心,恰逢匈奴南下,白波围城,就顺便通敌之余,再把我给卖了!”
“卫家,倒是狠了点啊,通敌能说得过去,世家门阀,自然不愿意让我们西凉军当家做主,把我们卖了,让我们和白波军匈奴军打一个你死我活,这算计还不错的,但是卖了你,就有些过分了!”李桓皱眉,目光看着这个秀外慧中的女子,他感觉这女子有一份超乎寻常的练达,看得透很多事情,也不是一个随波逐流,任人宰割的女子,所以不解的问:“而你,你自己已经把事情给分析的条条是道,难道不应该有所防备吗?”
“有啊!”
蔡琰摇摇头:“只是没想到卫家会这么狠而已,不管怎么说,我蔡家和他卫家,都是百年世交,他们要是自己出手,我自有应对之法,安安全全的回到长安,并非难事,然而匈奴出手,匈奴骑兵战斗力过人,我麾下亲卫皆阵亡,若非忠心不二的侍女替我去受了这一劫,又教了我用这种麻子来掩盖自己的容貌,我恐怕早就已经遭遇毒手……”
“明白了!”李桓叹气:“总以为有些人应该有底线的,只是低估了人心的险恶了!”
一个聪明的姑娘,却对这世道有些天真。
“我能逃过这一劫,不管如何,还是要多谢李校尉,不是李校尉及时击破了匈奴人,救回我,时间一长,我这麻子脸,也藏不住,若是被掠往草原,此生唯悲也!”
她双手拱起,大大方方的行了一个大礼,是感谢之礼:“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这倒不用客气,对我来说,不管是救了谁,都是救,我这人看不得有人持强凌弱,欺凌妇女的事情!”李桓淡淡的说道:“这事情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到了长安,我想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你送回高阳侯府就行了,不会有人知道你在我营中待过!”
“我,不想回去!”蔡琰突然说道。
“为什么?”
李桓皱眉,不解的说道:“那些女子已经没家了,大多数都是家破人亡了,所以愿意留下,但是你不一样,你父亲乃是名臣,陈留蔡氏也是名门世家,你还有更多的路可以选择!”
“我要是出现在长安,河东卫氏恐怕不会罢休,父亲立足朝廷已难,清名已毁,愧对士林,却又难掌大权,无非就是尽力的稳住朝堂而已,让西凉和天子和睦相处,可如今朝堂之上更是乱作一团,迁都之后,关中世家的分量就会在朝堂上有所增持,这时候父亲和河东卫氏翻脸,与他而言,并不是好事!”
蔡琰分析的说道:“再说了,我一女子,深陷虎狼之窝,即使被救出来了,谁又能相信我是清白之身,名节已毁,又不愿三尺白绫了却余生,可起码,我不能再给父亲添麻烦了!”
“你对朝堂,分析的很到位啊!”
李桓倒是没想到,蔡琰还有这番大局观啊。
“从小耳濡目染的,看多了,也就会一点了!”
蔡琰坦坦荡荡的说道:“总而言之,我可以死,但是不能出现在长安!”
“不至于,我不说,河东卫氏自己龌蹉,也不敢胡说,没有人知道你被匈奴人抢去过!”李桓想了想,说道:“只要自己能骗得了自己,生活还是能依旧的!”
“可我不想自己骗自己!”
蔡琰拱手,她毕恭毕敬的行礼:“校尉,你既然能收留她们,为何不能收留我?”
“你倒是让我为难啊!”李桓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丝毫没有掩盖自己的政治意图,美人虽好,可生存才是第一的,只不过哪怕乱世的敲打,他现代化的素养却没有丢掉,并没有强迫蔡琰归府:“本以为送你回蔡府,能和你父亲扯上关系,现在看来是没办法了,你既然愿意留下来,那就留下来吧!”
“多谢校尉!”蔡琰有些感激的说道:“其实陈留蔡氏的一些资源,我也知道,只不过我们蔡氏是只是清流,多为读书人支持,官场之中并没有太多依靠……”
“你懂文书吗?”李桓打断她的话,问。
“略懂!”蔡琰斟酌了一下:“我少时曾怜惜父亲之劳累,所以常入书房替父亲整理文书,分类归档,甚至是批阅一些学生的文章,我的字承父亲的飞白天,效仿之不难,所以当初太学很多文书,都是我执笔的……”
“这样吧,我营中不养闲人!”
李桓说道:“我最缺的就是读书人了,从明日开始,你留主账,当文书,替我分类一些军中奏书,也整理一些朝廷下来的文书……你看如何!”
“可校尉,我只是一个女子!”蔡琰咬咬牙,忍住了诱惑,做人不能恩张仇报:“军国大事,非奴可触之,不然日后读书人必以此为由,在朝堂之上攻击你,你若想要立足朝堂,就要谨言慎行,不留把柄!”
“不用看这么远,以后那是以后的事情!”
李桓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轻声的说道:“我更在意的是现在,我现在都不用去到长安,就已经累死了,我军中皆悍将,读书人太少了,实在是找不到可以分担这些军奏文书,你能为我分担一二,我已经非常感激了,至于以后,上了朝堂再说,真有人以此为攻击,那就打,我又没说我是一个读书人,我只是一个武夫而已,所以不必有这方面顾……你就直接一点,帮不帮……”
蔡琰闻言,倒是有些蠢蠢欲动,她一咬牙,道:“不知道我可否着男装,戴斗笠!”
“有必要吗?”
“有!”
“随你!”
“谢,主公!”
“你这一声主公叫的,我都晕头转向了,请你帮忙而已,没想拖你下水啊!”
“既已经在营中,投效了主公,称谓一声主公,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也随你!”李桓对这千古才女的印象是越来越好了,对她的美是非常欣赏的,毕竟美女男人都喜欢,留她在身边当秘书,也未尝没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念头。
更重要的是她的性格。
单纯的感觉,李桓就觉得这姑娘,和这个时代都有些格格不入了,就好像苏娘子,哪怕死过一次的人,可思维还是那样的思维,走不出女子的三从四德了。
可蔡琰,她坚韧,执着,聪慧,干净利落不丝毫拖泥带水的,本身又喜欢思考,她已经开始从李桓身上,针对这个世界进行思考了……
………………
蔡琰离开中营帐,胡轸和诸将就急匆匆的赶来了。
“主公,斥候已查明,左右两侧都有兵马正在向我们靠拢,距离我们已经很近了,五十里不到,朝发夕至,半天就能围上来,他们的兵力超过一万,具体兵力还在查验,最少有三千骑兵,战马嘶鸣的声音,藏不住的!”
李陆拱手行礼,汇报起来:“虽然他们把旗号都藏匿起来了,但是我还是看出来了,应该就是北地营,领兵主将不是李应就是李利,甚至……”
李陆冷笑:“骑兵既然出动了,胡封也来了!”
“看来叔父是被扣了!”李桓苦笑:“大兄这还是决定动手来教训一下我啊!”
“为了那几千匹的战马吗?”李重冷笑起来:“大兄还真是一点脸都不要了!”
“也不仅仅是为了战马,更重要的是不愿意让北地李氏分裂而已!”
李桓想明白了:“不管我怎么做,其实我的存在,就已经影响他的地位了,他这些年并不是很得人心,过于严苛,又不够公平,嫡子庶子之间,重用嫡子,打压庶子,可他不知道,庶子永远比嫡子多的,庶子也会不满的,只是很少会说出来而已,若没有我另立山头,他镇得住乾坤,自然无恙,可如今我立了山头,自然有人愿意投奔我,北地李氏说不定就得分裂,这可不是他愿意看得到的,打掉我的势,已经是势在必行了!”
“那我们打吗?”胡轸问。
“没选择了!”李桓摇摇头:“打是要打的,怎么打,才是最关键的!”
“结阵以待,以逸待劳,打一场防御战?”
“不!”李桓否定了这想法,说道:“要主动出击!”
“主动出击?”众将面面相窥,有些不明白。
“说到底都是自己人,怎么打,都是输,我不能让自己的将士,因为这点意气之争,命丧沙场,打是避免不了,但是必须要最快的速度解决战场!”
李桓有了主意,就是一个很独的人,他会按照自己的意图去打,不容他人反驳,所以直接就开始分布任务了:“我们要主动出击,现在就出击,一刻钟聚集主力,急促奔袭,斥候曲开路,骑兵先行,其余部曲形成半弧形的进攻状态,这一次,我要打一场闪电战,而战术核心,就是以快打快,而战术目的,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