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空之上,两道身影相对而立。
整个长宁城的目光皆聚于此。
远远看去,白衣飘飘的神明单人持剑,与那手托冥河的浊浪真人相比,便淡薄了几分。
“爹,神明能打得过吗?”
“能的,一定能。”
汉子紧紧撰着的拳头,暴露了内心的紧张。
此时紧张的又何止这父子二人,满城之生死,早已系于一神之身。
只是,他们能为自己的生死做些什么呢?
“爹,你在念叨什么?”
“别多问,跟着我念就是。”
如果什么都做不了,那就诚心祈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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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河的水浪声停歇了下来,因为有一座大城虚影横亘其间。
浊浪真人冷漠地看着周仪,开口道:“我突然有些相信楚昇败在你手中了,不过倒也要谢你,替我除了这个祸患。”
周仪隐约有些明白浊浪真人的意思,以楚昇的性格,绝非甘于人下之人,那主动化鬼的举动,更是与浊浪的道途极为相似,双方恐怕早已离心离德。
不过这一宗之人,好好的人不当,尽皆急着做鬼,当真是可笑。
浊浪见周仪未有言语,只得主动道:“今日你若肯退,本座可以承诺,身成元婴之后,欠你一个人情。”
周仪轻笑道:“元婴真君的人情吗,确实弥足珍贵。”
当浊浪以为周仪有所心动之时,周仪却话锋一转:“不过……这世间不是什么都可以用来交换的。”
周仪手中长剑铮鸣,直指冥河:“你若肯退……我却不能饶你。”
为了长宁城活着的人,他不能退。
而为了已死之人,浊浪也别想退。
毕竟,死于这场劫难之中的生灵,谁说愿意饶恕他了?
浊浪闻言也不恼怒,只是微微摇头,抬起手来,向着下方指去。
“去!”
浊浪轻喝之下,冥河震动,随后竟有万鬼哭嚎声响起。
长宁城中,有眼尖的人突然惊呼道:“有什么从那河里出来了!”
随后,人们便惊恐地看到,有万鬼自冥河之中倾巢而出,朝着人间落下。
浊浪笑看着周仪,若周仪敢分身去阻拦万鬼,他便趁机将冥河镇落长宁。
但周仪却面色不变,头上忽有黑色冠冕闪现,绣有万鬼的神袍浮现而出,在风中飘动。
他伸出手来,一枚金印不知从何处而来,出现在他的手中。
金印凌天,化作百丈,现出了其下四个大字:
镇治阴阳!
“统阴!”
金印神光照耀四方,飞出的万鬼只觉身上一沉,一身境界竟尽皆被神光削弱。
随后,周仪对着下方喝道:
“钟嵬!”
“钟嵬在!”
有鬼神大声回应。
“许汝镇治鬼物之责,普通鬼物尽皆收入阴阳司待用,有伤人者,杀之。”
“钟嵬领命!”
万鬼攻城又如何,酆都未在我身,判官却在我麾下。
更何况,这是在我的城中。
若不是无暇腾身,周仪自信一人便可镇压这无尽鬼物。
周仪说罢,便不管被统阴神通镇得失了大半实力的鬼物,仗剑朝浊浪而去。
一剑飞出,长宁虚影化入其中,似有神城立于波涛之上,剑气如同汪洋大海宣泄而出,神威几欲盖压世间鬼物。
这一剑,周仪未有留力,【地祇】与【四渎】的权柄都展现到了极致,漫天阴云都被剑气搅碎。
浊浪显然未曾料到周仪竟有这般扼制鬼物之术,却也不得不凝聚心神,牵引冥河迎向周仪那凝聚无尽神华的一剑。
在他手中,冥河似化作漆黑的长鞭,阴冥之气流转其上,挥舞间便有至阴至浊之气倾泻。
长剑斩向了长鞭,神城镇向了冥河。
二者相接之下,天地为之一静。
随后便是冥河翻涌,神城巨震,剧烈的轰鸣声响彻天际。
周仪与浊浪几乎同时退出数百丈,又同时回返,再次攻在了一起。
时间渐渐过去,浊浪的面色却越来越难看。
他身为一只脚踏入元婴修士,所修更是《冥河渡世真经》这般直通大道的功法,一身法力在同境之内应是几无敌手才对。
可是面对周仪,他那引以为傲的法力竟似乎反而落了下风。
战至此时,他已有几分力竭之意,周仪却似乎依旧处在巅峰,每一击皆是全力,每一剑都欲要斩他头颅。
“怎么可能,你的境界分明弱我一筹,法力为何比我还强!”
浊浪咬牙,心中难以置信。
周仪一剑削落,将冥河中伸出的巨爪斩断,而后淡声回道:
“这是我的城。”
此言并非只是宣告——
在这长宁城中,只要周仪神位仍在,整个长宁县域之力便是他的神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若想与他拼持久战,除非毁了长宁城,否则别无他法。
浊浪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但却感受到了眼前神明的强大。
忽而,他手中冥河一震,竟护着他快速退出千丈之外。
“没想到本座竟会被你逼到这个地步……”
浊浪看着周仪,眼中闪过一丝挣扎,随后面孔便渐渐狰狞起来:“小小伪神,竟敢阻本座大道。你真是该死啊!”
他的话语中带着无尽的恨意,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
周仪眉头一皱,正欲出手,浊浪的身形却突然开始剧烈变化起来。
在一声痛苦的嘶鸣声中,浊浪的身躯陡然胀大,他的面孔也渐渐变得狰狞丑陋,最终化作一尊身高数十丈的鬼物。
那鬼物瘦骨嶙峋,颧骨高耸,头发乱如杂草,皮肤紧贴在骨头上,显得干瘪而无肉。
与之相对的是,鬼物的腹部异常膨胀,如同怀胎十月一般,自干瘦的身躯凸显而出。
鬼物深陷的眼窝传出贪婪且痛苦的光芒,传出了依旧有几分浊浪音色的嘶吼:
“饿啊!”
污秽恶臭不堪的气息随着鬼物的嘶吼传来,被周仪一剑荡开。
钟嵬眉头一皱,两个字眼闪过心头。
饿鬼。
贪欲化形,谓之饿鬼。
饿鬼者,永世饥饿不得满足,却也因大劫难得大法力,是六道之中极为难缠的存在。
眼前浊浪所化之物,显然便是一尊饿鬼。
“饿啊!饿……”
饿鬼凄惨地嘶吼着,从天边摄来一只飞鸟,只是飞鸟刚到他嘴边,却瞬间化作了一滩脓水。
饿鬼哀嚎得更加凄厉了,但浓浓的怨气却同时自其身上凝聚,几乎要掩盖天穹。
最终,饿鬼转过头来,看向了周仪。
“神明,快入我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