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周仪陷于通往忘川的路途之时。
鬼啼湾封印处,一张的黑色的符箓,不知自何处飘荡而来,落在了封印之上。
一只半虚半实的手从符箓中伸出,随后,符箓中爬出了一只没有面孔的人形扭曲怪物。
这便是冥河派费尽心思,以长宁城二成人命所缔造的怨灵。
那怪物悲哭着、哀嚎着,趴在了那封印之上。
封印剧烈闪烁了一阵,随后光芒竟渐渐黯淡起来。
一道裂痕,自其上蔓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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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百里外的长宁城人,并不知危险的来临,但末日的景象却已在城中生成。
死亡面前,人心生变。
不知何时起,长宁城便彻底乱了。
一些破落户彻底陷入疯狂,四处流窜作案,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本就心怀恶念的人彻底撕下了伪装,强暴、仇杀、打砸,无时无刻不在发生。
初时三大家族还装模作样地维持些秩序,但后来眼见事情越来越大,三大家族谁也不愿做那出头鸟,便干脆封起了大宅的院门,只管自己的安危。
平日热闹的街巷,再看不到半个人影。
破落的民居内,老妇人紧紧拽着留给孙儿一小袋粮食,却被破落户一脚踢倒在地。身旁的神明木雕四处滚落,躺倒在角落的阴影中。
无人的角落里,被人莫名肆意殴打的乞儿蜷缩于地,气息渐渐散去。身下的用于防寒的破烂画像,被血迹染的嫣红。
荒凉的宅院里,一个女孩被恶汉逼至角落,懵懂的她有泪水流下,滴落在爷爷生前给她捏的泥人上。
相似的一幕,发生在长宁的各个角落。
若从空中向下望去,便可看到怨气化作薄雾,已悄然将长宁笼罩。
这座城已经濒死。
……
在这座每个人都渴求离开的城外,一个高大身影却悄然而至。
钟嵬抬起头来,看着覆于长宁城上方的厚重阴云,眼中竟有一丝怪异。
“看着……好好吃的样子。”
他的眼神之中竟有一丝渴求。
天空中的阴云似乎感觉到他的冒犯,竟有一张人脸浮现而出,向着钟嵬钟嵬疾飞而来。
“不是……我说笑的啊!”
钟嵬怪叫一声,忙化作阴风遁逃。
但那人脸的速度却是极快,只一转眼便飞至身前。
待接近城墙之时,钟嵬却狡黠一笑,陡然停步。
阴风折返,一把七星斩鬼剑已然出窍。
那人脸还未来得及反应,最是克制鬼物的剑光便倾泻而出,人脸瞬间化作两半。
钟嵬张开大嘴,猛地一吸,人脸便落入了他的腹中。
做完这些,钟嵬未有半点恋栈,瞬间便钻入城墙之内。
在他身后,望不见尽头的人脸蜂拥而来,顺着他的踪迹追逐而去,却未能寻到他的身影,只得重归那阴云之上。
天空中,一个表情冷漠的中年男子睁开了双眼。垂首向身下看去。
“宗主?”
身旁的长老看见了中年男子眼中的异色。
中年男子淡漠言语了一句:“无妨,一只略有些意思的蝼蚁罢了。既然入了长宁,那便不必理会了。”
小小筑基,不论如何特殊,待到天倾之时,亦是飞灰而已。
长老点了点头,恭敬退下。
长宁城中的一处巷落内。
一阵阴风散去,钟嵬自其中现出了身形。
这汉子反身看向城墙方向,摇头笑道:“可惜了,若是一个个来,倒是能吃个大饱。”
他扫视四周,感受着空气中的怨念与死气,面色渐渐凝重起来。
若是再这般下去,恐怕无需有人降下灾劫,这座城便会自行死去。
“那么,便让他来为你们谋得这最后一线生机吧。”
他轻声自语,自怀中取出了一卷白色卷轴。
卷轴展开,一尊白衣神明出现在了画卷之上。
白衣神明似有意识一般,自画卷中一步踏出,随后散作神光,融入这城池之中。
与此同时,长宁城一家破落的民居内。一块木雕突然亮起了微光,夺粮的破落户只感觉肚子一痛,腹中那夺来的粮食,随着肠胃一起落出了肚皮。
正被殴打的乞儿只感觉身上一轻,抬起头来,以打杀他人为乐的恶徒们竟尽数躺在地上,浑身筋骨皆碎。而那染血的神明像,似正对他微笑。
恶汉扯开了女孩的衣裳,却做不出任何动作。因为他忽然捂住了自己的下体,在一声极其痛苦的惨叫之后没了生息。女孩看向手中的泥人,其上似有暖流传遍她的身躯。
……
死城之中,忽现神光。
没有了希望的人们,似乎抓住了点什么。
隐约中,有人在握住了手中的木雕,有人擦拭着画像上的血迹,有人轻轻拂去泥人上的尘埃。
隐约中,有人轻声呢喃:
神明保佑。
……
忘川途内。
见周仪并未因鬼啼湾一事色变,楚昇微微一愣,随即笑道:
“你莫非以为我在撒谎不成?”
周仪看着远方,似在因什么事情而分神。
过了许久才摇头道:“当然没有,我只是从未相信过你的承诺罢了。毕竟,似你这等人,所有誓言都不过是可以背弃的筹码罢了。”
楚昇面色微冷:“你觉得自己很了解我?”
“我并不了解你,但对于你这等人,我从不吝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
楚昇挑起嘴角,似笑非笑,但眼中的冷意却越来越浓。
“你还记得红姑吗?”
就在楚昇即将出手之时,周仪突然问道。
“娘子?”
楚昇微微愕然,随即邪笑道:“是你杀了娘子?”
周仪不语,只觉得对方的称谓有些恶心。
谁料楚昇竟狂笑起来:
“你知道吗,其实娘子对我怀有大恩,若不是她以举族之力助我,我根本不会有今天。当初我下山,其实本想好好回报她一番。
但实在可惜,她竟想着让我等她老死再重归仙途。见我不愿,她竟欲离乡寻仙,想与我做一对神仙眷侣。她怎么敢的?她怎么敢违逆我对她的安排。”
楚昇状若疯狂:
“于是,我便遂了她的心意,让她生生世世与我相随,莫说做鬼,便是鬼魂消泯,也无法离我而去。”
疯子!
周仪看着听着他的言语,只觉手中长剑轻鸣,判官笔几欲落下。
这等孽障,怎能留在世间。
似是感受到周仪的杀意,楚昇歪头看着他:
“按我原本的打算,本想让你替我探一探这忘川的尽头。但你知道吗?这个世上,我最讨厌的便是脱离掌控的东西。
而你,已经走得太远了。”
话音落下,无数银丝陡然浮现而出,竟是早已悄然将周仪围困其中。
楚昇笑容狷狂,他那残缺的半边身躯,竟有虚影浮现,似要将之补全一般:
“你以为我在等什么?忘川的阴气,是我天然的伤药,而你,在此处却弱了何止一筹。”
下一刻,无数银丝如同利刃,尽数向周仪席卷而去。
忘川之中,谁能破此绝境?
下一刻,周仪给出了答案。
冥冥之中,似有一座大城降临此地。
城中隐约有众生祈念传出。
耀眼的白光忽然自他身上亮起,一顶黑色的冠冕现于头顶,庄严的神袍上山川河流之纹浮现,隐隐是长宁山河的模样。
沉默了许久的周仪终于开口:
“你以为,我又在等什么?”
长剑之上业火滔滔,周仪只是一荡,漫天银丝尽化作灰烬。
【四渎】之力在此受限不错。
但他何时说过,【酆都】【地祇】于此不是如鱼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