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渊谷。
自从数十年前的一场变故之后，此地便常年阴云盘绕，谷中也终年陷入昏暗之中。
初时还有些弟子不太习惯，但时间久了，待掌门传下新的功法，弟子们便慢慢喜欢起了谷内的环境。
毕竟，这般环境，再适合养鬼炼尸不过。
这一日，谷中弟子正如往日一般，该修炼的修炼，该炼器的炼器。
云渊谷最深处的大殿之外，忽有钟声响起，传遍了整个深谷。
一声响彻四方的声音传了出来：
“掌门出关，冥河派众弟子，无论强弱，皆可前来观礼。”
此言一出，所有冥河派弟子的面上都露出了喜色。
核心弟子和真传弟子喜的是掌门闭关多年终于出关，恐怕将要晋入元婴，那时他们在仙门之中的地位也可随之水涨船高。
外门弟子和杂役弟子喜的是掌门若是开心，说不定能让他们拜入门下，借此一步登天。
每个人都幻想着其中的好处，蜂拥聚在了宗门正殿之外。
“轰隆”一声。
正殿的大门打开了。
宗门五大长老之中的四位，率先从大门之中走出。
四名长老面色威严，一言不发，两两退到了一旁，看向了大殿之内。
幽黑的大殿中，一个苍老的身影终于缓缓走出。
弟子们惊讶的发现，曾经面若中年的宗主，竟变得如此苍老，面上的皮肤干瘪，身形佝偻，如同将死的老者。
唯有那双眼睛，依旧闪着漠然的寒光。
没有一个弟子敢开口。
终于，苍老的宗主缓缓张口，传出嘶哑难听的声音：
“本座，即将晋升元婴。”
首先是一片死寂。
随后，冥河派所有弟子，不论是真心还是伪装，尽皆大声欢呼起来。
拥有元婴坐镇的宗门，势力可称雄一州。若是元婴顶峰，举国之中，亦是少有，乃是真正的顶级大宗门。
不论真心假意，弟子们总归是要表态的。
就在这时，那干瘪的宗主又开口道：“闭关多年，岁月如梭……”
弟子们以为宗主应该是有所感叹。
谁知宗主却道：“时间太久了，本座……很饿。”
宗主饿了？
众人面面相觑，宗主莫非是在说笑不成？
修至金丹便已能彻底辟谷，宗主又怎会饥饿？
唯有一些机灵的弟子，看见了宗主眼中那怪异的光。
如同鬼物。
有人暗暗向后退了几步，似要悄然离开。
但下一刻，一只漆黑的手掌却不知从何处出现，陡然抓住他的身躯，一把将之抓到了面前。
“宗主，弟子只是……”那人想要解释。
宗主看着他，舔了舔嘴角。
而后张开了嘴巴。
“咕。”
那是宗主吞咽的声音。
也是许多弟子吞咽口水的声音。
“宗主疯了！”
不知是谁叫了一声，一道道光芒冲天而起，向着谷外遁逃而去。
云渊谷的出口越来越近，有人不禁松了口气，以为自己逃出生天。
正在这时，天空中却有一声熟悉的声音响起：
“本座饿了。”
遁逃弟子们惊恐的发现，那低悬于云渊谷数十年的阴云，竟缓缓化作了一张人脸。
而人脸的长相，赫然便是宗主的模样。
未等绝望的弟子们反应过来，人脸张开巨口，将他们尽数吞噬。
片刻之后，宗主张了张嘴，面上露出满足之色。
仔细看去，他面上的褶皱竟悄然消失，原本干瘪的肌肤也渐渐饱满起来。
“还不够。”
宗主漠然的声音响起，他看向周边，几乎所有弟子都已四散而逃。
那依旧有些苍老的脸上笑了一声，忽然抬起了手。
下一刻，漫天的阴云化作一张张人脸，自半空中飞落而下。
“掌门饶命啊，我师父是傅长老啊掌门！”
一名真传弟子身形爆退，眼见即将被速度奇快的人脸追上，急忙大叫起来。
人脸顿了顿。
真传弟子面上露出了笑容——果然，长老真传终究是与那些卑微的普通弟子是不同的。
他忍不住看向了自己的师父，但傅长老那冰冷的眼神，却让他心中猛地一颤。
下一瞬，人脸张开了口，朝他轻轻一吸。
“呃……”
那真传弟子面色一变，还未来得及开口，身形竟陡然软倒在地。
若仔细看去，便会发现地上仅剩一张人皮。
整个云渊谷中，求饶哀嚎之声不止。
但所有人的结局都唯有一个——血肉尽去，落入人脸口中。
过了不知多久，云渊谷的喧嚣终于复归沉寂。
唯有一张张铺在地上的人皮，刺目惊心地展示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无数人脸一股脑飞来，没入了宗主的体内。
“终于有三分饱意了。”
宗主面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不知何时，他已彻底从将死老者化为了中年男子模样。
只是那凹陷的腹部和意犹未尽的眼神，依旧在展示着他的饥饿。
他笑了笑，转身看向四名长老：“大事将成，且以长宁成就我等大道。”
四位长老恭敬颌首，与其一同化为流光，向着远处遁去。
云渊谷上空的阴云，自这一日散尽。
阳光洒落在地，晾晒着满地的人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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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城知县县衙。
李艾端坐在县令主座之上，却没有了往日开堂时的威仪。
三大家族家主坐于下首，神情却显得咄咄逼人。
“李艾，你三番四次想要迎神入城，如今那邪神得罪了冥河派生死难料，更是害的我长宁县可能因此受到牵连，这县令之位，你还想继续坐下去吗？”
说话的是王家家主，当初正是此人主动找到李艾，声称迎神入城势在必行，王家定当鼎力支持。
“得罪冥河派？”
李艾虽心中无力，却依然反驳道：“当初冥河派纵万鬼攻城，若非土地显灵，我等早已被鬼物所食。便是未曾得罪冥河派，他们就会放过长宁吗？”
王家家主表情一滞，朱家家主却站起身义正言辞道：
“焉知不是因为你和邪神交游过甚，才使得仙门降下仙罚。此事你休想撇清关系！”
李艾沉默不言，并非他自觉无理，而是在他看来此时论述这些事已无必要。
这些人此时还在忙着争权夺利，却未曾想过，若没有神明庇佑，长宁城真能再经历一场鬼灾吗？
冥河派失败了一次，难道便会就此罢手吗？
“依我看来，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不如尽快让所有城中百姓捐奉钱财，供奉给冥河派。再奉上大量童男童女和青壮劳役，说不定能让冥河派的仙人们息下怒火。”
陈家家主面色凝重，似乎真在为长宁城想主意。
只是提及捐奉钱财之时眼中那贪婪的光，却出卖了他真正的心思。
奉上去的财物，自是要经他们三大家的手的，到时候自然要趁机捞上一笔，才对得起他陈家一心为长宁的苦心。
李艾轻叹一声，摇头不语。
此间三家，皆如饿鬼，贪婪早已遮蔽了他们的目光，让他们看不见死亡。
就是不知，自己送往京城求救的信，是否已经送到了？
就在这时，堂外忽有惊呼声响起。
李艾扔下三人，快速走到了院中。
他抬起头来，天空一片昏暗，漫天的乌云遮蔽了整个长宁。
云团之中，一名中年男子垂眸，淡漠言道：
“长宁城不敬仙门，当受天诛。三日之后，水淹长宁，满城不留。“
满城不留……
李艾呆立在原地，像是失了魂魄。
而他身后，那一心夺权的三大家主，却已软到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