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父亲！”
这日清晨，李艾正在书房内处理公务，李慕言却满脸兴奋地跑了进来。
李艾有些好奇，慕言一向沉稳，今日怎的如此兴奋。
于是问道：“怎么了言儿？”
李慕言面上欣喜之色不减：“父亲，陈大光死了。”
死了？
李艾一愣，心中又悲又喜。
大赵躯体上的暗疮，最终却是神明将之剜除吗？
李艾有些淡淡的失落。
沉默了良久，他才叹道：“只是，他如此做，难不成要站到朝廷的对立面吗？”
李慕言疑惑道：“父亲，您在说什么对立面。”
李艾一愣：“陈大光是怎么死的？”
“据说是疲惫过度魇着了，竟在梦中震破了自己的丹田，真气溃散而死。仵作已经验过了，并无他杀痕迹。”
“……”
不知为何，李艾的身上有寒毛立起。
他忍不住去想，若那为恶之人是自己，又会以何等了无痕迹的方式死去？
他的耳边，似有一句掷地有声的言语的回响。
“举头三尺有神明。”
李慕言见得父亲表情，忽有所悟：“是先生？”
李艾没有否认，他有些好奇，爱子是否会如他一般，对此感到几分恐惧呢。
毕竟一日之间连杀两名先天境，手段堪称暴烈。
“先生真是好大的本事！”
然而，李慕言的面上却只有兴奋之色。
“如此一来，先生想要入城便没有太多阻力了。长宁有先生坐镇为神，父亲定可大展拳脚，施展胸中抱负！”
李艾突然发现，自己这刚过了十四岁生辰不久的爱子，早已不惧言生死了。
或许，言儿比自己更适合这充满血腥与倾轧的官场。
李艾心中微叹，口中却道：“莫要高兴得太早，陈大光与赵庆忠虽是先天境高手，在长宁终属外人，缺少底蕴。
而四大家族在长宁经营多年，又有祖灵存在，牵一发而动全身，不是杀人便能解决的。
毕竟，周先生不能将与四大家族相关的人全杀了。”
李慕言沉默下来，他明白父亲所言非虚。
四大家族，并非只是长宁城里的四个宅院，而是盘踞长宁县数百年的四只巨兽。
田亩、商铺、作坊，长宁城近半的财富都掌握在他们手中。
若真个翻脸，四大家族搅起的风雨，便会冲击整个长宁。
“以一族之力而凌一县，这或许便是师公一心变法的原因吧。”
当年王砚山正是因为欲剜除世家门阀之弊病，遭遇了重重阻隔，最终才心灰意冷告老还乡。
想到此处，李慕言不由更加为先生担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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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大光的暴毙，同样引起了四大世家的震动。
此时的王家祠堂之内，王家家主王晞远正恭恭敬敬地点燃清香，向老祖宗说起近几日发生的事情。
“老祖宗，今日风波不断，只怕是有人在暗中搞鬼。后辈子孙的安危，还需您老人家多担待啊。”
对于大家族来说，家主死了，换一个便是，不算什么大事。
但他王晞远不想死。
人间富贵，娇妻美妾，他还远远没有享受够。
王晞远盯着老祖宗的牌位，在祠堂中站了许久，却始终没有回应。
无奈之下，他只得带着忧色离去。
他自然不知，在这祠堂所对应的祖灵灵域之中，他所祈求的老祖宗，心中的忧意比他还浓。
“阁下是如何进入老夫的灵域的？”
当周仪突兀出现在这方灵域，王家老祖王长秋面上的惊色几乎隐藏不住。
灵域之所以为灵域，便是因为其专属于祖灵，乃是祖灵以自身香火愿力凝聚而成的独特领域。
通常来说，除非祖灵同意，其他存在都无法进入灵域当中。
因此大多时候，想要杀死一个祖灵，唯有彻底打破其灵域或断其香火两个办法。
而周仪的出现，显然打破了王长秋的认知。
周仪面含淡笑：“想进来，自然便进来了。”
在他眼中，所谓的灵域不过是一个以香火构筑而成的小型灵域，结构极为简单，甚至连让他使用渡阴神通的难度都没有。
如果非要说的话，进入灵域，便向回玉溪村般简单。
王长秋心知此时已然不是追究此事的时候，面含戒备道：“阁下应该便是玉溪村土地吧？不知来此有何贵干？”
周仪笑着反问道：“老先生觉得呢？”
王长秋面色难看，想到自己为了不被分润香火，让子孙禁绝族内所有土地信仰，心中认为对方此来定然不怀好意。
他有心抢先出手，但一想到此人剑斩鬼将的战绩，便怎么也提不起出手的勇气。
百年的祖灵光阴，早已将他本就不多的勇气磨灭殆尽。
“老夫知道阁下境界高深，但这长宁县可不是阁下肆意妄为的地方。
若是老夫将城中王氏子孙尽数召来，阁下未必能将我等全部杀光。”
王长秋表面不动声色，言语间却早已不自觉中露了怯。
周仪哑然，这些世家祖灵，果然只是吞食香火的亡魂罢了。表面似还长存世间，但灵魂早已腐朽。
若真有一日重立轮回，似这般老东西，都该通通送入轮回才是。
不过如今，可以稍稍先缓一缓。
他直接开门见山道：“在下此来，只想告知阁下一件事——我欲入长宁为神。”
王长秋闻言，面色变幻了片刻，随后装作事不关己的样子：
“阁下之事，老夫无权干涉，何必与老夫多说。”
心中却已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让王氏子孙阻止此事。不然待此神入了长宁，自己恐怕日日都要提醒吊胆。
周仪见他这副模样，心中不由暗暗摇头，这些老东西，果然不能给他们太多好脸色。
一柄长剑刹那而出，王长秋只见蓝光一闪，长剑已至身前。
王长秋只觉身前似有大河击欲决堤。
王长秋咽了口口水道：“尊神莫要冲动，有什么事皆可商量。”
周仪哂笑一声，长剑未曾归身，屈指一弹，一物瞬间没入王长秋的眉心。
王长秋惊骇欲绝，正欲逃遁，身躯却突然冒出带着柔和宁静气息的黑光，一身绣着星月的淡白衣袍浮现在身上。
“这是？！”
感受着自身的变化，王长秋面色几度变化，随后尝试着自现世的供台上拿了一块供奉的桂花糕。
轻轻将桂花糕置入口中，王长秋闭起眼睛，竟有两行清泪流了下来。
一百三十年！
自从死后化作祖灵，他已经足足一百三十年没有尝到过食物的味道了。
味觉、触觉、嗅觉这些生人才有的感受，都在他死后尽数消失。
如今的变化，几乎与重生无异。
周仪没有多说，只是淡淡道：“这【日游神】，算是我的诚意。若你不想要，我可以收回。”
“要的要的！自然是要的！”
王长秋的老脸笑成了一团菊花，随后又迅速敛容道：“尊神入城，王家一定鼎力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