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周仪所预料的一样,在王砚山离开之后,河水之下的暗涌便翻腾了起来。
“大老爷,您可得帮帮我们啊!这碧荷湾如今是一刻也没法待了,鬼气重便算了,一到夜里尽是水鬼,差点没把龟吓死。“
土地庙中,白龟伸着脑袋诉说着委屈,一旁的小荷虽不说话,眼中却也有求助之意。
周仪点了点头:“最近这些日子,你们便先在庙中待着吧。”
“俺就知道大老爷体贴龟咧!”
周仪看着这厚颜白龟无奈摇头,旋即望向叶青鸾道:“青鸾,近期村中如何?”
叶青鸾眼中有着一抹忧虑:“土地爷,您所料不差,如今山河之中似乎添了许多鬼物,许多村民已经不敢随意出门了。”
她略微犹豫,随后说道:“青鸾听说,已有村落满村被屠,出手的存在……似是相当于金丹期的鬼将。”
鬼将……
周仪的面上升起一丝凝重,以他如今的神道修为,即便有着【勾魂使】神位和东去剑,恐怕也不是鬼将的对手。
“做好戒备吧,我会想办法。”
他抬起头来,看向长宁的方向,心中多了一丝急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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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砚山的存在,就如同长宁河里的一方镇河神石。
他在时风平浪静、似乎有他无他都无不同。
直到他一离开,惊涛骇浪悄然翻涌,才知其人以一己之力镇压住了所有风波。
在他走后没几日,长宁县便已出现了乱象——
万福镇芦花村,有人夜半听闻娶亲敲锣打鼓声,村民不敢窥视。次日天亮,村中女眷莫名消失十余人。
龙潭镇凉亭村,全村之人一夜之间尽皆陷入梦境,梦中有红衣女鬼索命,待村民们醒来时,存活者已不足半数。
大安乡青山村,有妙龄少女失踪多日后,尸体出现在了村头显眼处,其尸体完好无损,仵作验尸后才发现五脏皆已不翼而飞。
梅花乡石鼓村、大安乡红杏村……短短几日内,皆有诡事发生。
便是有主官坐镇、一向长治久安的长宁县,近几日也屡屡出现鬼怪异事。
听着县尉的禀报,李艾忍不住捏了眉心,只觉万分头疼。
近期发生的怪事,多为鬼物作乱,若是单独一起或许还代表不了什么,但如此密集,恐怕真的预兆着有大事将要发生了。
李艾不由想起了老师临行前所提之事。
“鬼啼湾的事,查的如何了?”
县尉回道:“回大人,我们派了十余名精通水性的武修入河查看,甚至还向驻军借调了士兵,除了感觉河水有些古怪的寒凉外,并未发现任何端倪。”
“继续加派人手巡视周边,日夜监察。此事老师曾特意嘱咐过,决不能掉以轻心。”
李艾正欲询问其他事情,便有一名吏员走了进来,低声道:“大人,冥河派的人来了。”
李艾眉头微皱:“冥河派?难不成是为了仙税之事?”
吏员面色有些古怪,最终还是附耳悄声道:“是邹县丞将人请来的。”
李艾眸间闪过一丝怒色,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这长宁城中,邹、王、朱、陈四家,皆是盘踞此地多年的大族,自己这些年竭力打压门阀,如今乱象初生,对方怕是有了反噬之心了。
他隐约想起,邹县丞的爱子,似乎便是冥河派的一名外门弟子。
……
“李大县令,你我又见面了。”
李艾刚一进门,便见到了阴九元面上那熟悉的阴笑,只是其人脸色有些发白,看起来似有几分虚弱。
这位冥河派大弟子毫不客气地坐在主座之上,而他身后站着的,赫然是平日里总是笑脸迎人的长宁县县丞邹进。
李艾深深看了一眼邹进,没有理会其人带着心虚的眼神,简单对阴九元拱了拱手,便算打过招呼。
阴九元见状也不恼怒,而是微微一笑道:
“既然能做主的人来了,我便直说了。本派的要求很简单,今年的仙税,在原来的基础上再加二成。
另外,门中如今欲要广收门徒,你们可奉上青壮五百人、童男童女各一百人,让他们先从杂役做起,若是有福气的,说不得有一日还能得享仙缘。
还有,那玉溪村的邪神,也该由你们出手铲除……”
“这绝不可能!”
未等阴九元说完,李艾便毫不犹豫拒绝道:“仙税自有定例,供奉百姓更是闻所未闻之事,至于神明之事,我等凡人亦无力干预。”
阴九元面色一变,随即冷笑道:“李县令好硬的口气,就是不知如今长宁之内鬼物作乱,你等可有解决之策?”
李艾心中一凛,看来这便是对方今日狮子大开口的底气所在了。
他的面色有些难看,语气低沉:“替凡人镇压妖鬼,本就是仙凡契约所定,难不成你冥河派还想袖手旁观不成?”
阴九元勾着嘴角道:“我何时说要袖手旁观了,只是冥河派坐镇之地可不止你长宁一县,如今人手有限,不是处处都能料理清楚的。”
眼见李艾沉默,一旁的邹进忙扮做和事佬:“县令大人,阴仙师其实也是为咱们长宁县着想。如今乱象频出,若无仙门坐镇我等如何能治。况且……阴仙师的条件也不算苛刻。”
阴九元亦是笑道:“李大县令,为了长宁县的百姓,你可得考虑清楚。这样,若你答应派人毁了那土地庙,我可以做主,免去二百青壮。”
李艾沉默了许久,一度想要答应阴九元的条件。
他又怎会不知,冥河派若是选择袖手旁观,自己想要镇压如今乱局,几乎已无可能。
但是,真的要向仙门妥协将自家子民送去为奴为役吗?甚至有可能是将他们送上绝路。
他想起了老师临行前送他的话——
宁向直中取,莫向曲中求。
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一再退让只会让仙门的胃口愈来愈大。
“我大赵没有将自家子民送人的道理。”
李艾腾地站起身来:“邹县丞,送客!”
“李艾,今日之言,你莫要后悔。”
阴九元面色铁青地离去了,徒留邹进尴尬地站在原地。
谁也未曾察觉到,在阴九元离去的那一刻,有一缕发丝悄然自其手心飘出,落在了李艾的衣间。
……
是夜,长宁县邹府。
阴暗的角落处,两道身影相对而立。
“大师兄,那狗官果然不肯就范吗?”
“呵呵,无妨,我走这一趟,本就不是真为了那些蝇头小利。弄清王砚山那老狗是否真的走了,才是此行的关键。”
阴九元摸了摸自己身下这双新接的双腿,目光凛冽。
他抬起头来,看着天空中如钩的明月,如同低语道:“九月初九,重阳将至。长宁县……玉溪伪神,且看一场好戏。”
其声冰寒,恨意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