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周仪来说,凡人总会有各自的选择。而自己要做的,便是根据他们的选择给予雷霆或是雨露。
他没有等待事情的变化,而是稍稍安抚了叶青鸾后,便将心神沉入玉牌之中。
斩仙台上,一只神龙飞腾于上空,绕着斩仙台和炼神炉发出低沉的龙吼声。
周仪侧耳听去,总觉得这吼声当中似乎带着一丝茫然和一丝复杂的怀念。
这让他猛然想起,前世华夏传说之中,亦有一只背生双翅的神龙。
“应龙已杀蚩尤,又杀夸父,乃去南方处之,故南方多雨。”
古华夏记载之中,这一位可是最早的战神之一。光看战杀蚩尤的战绩,便可见其战力之恐怖。
“难道说,此世的应龙也如前世一般,同是神庭中的一员?”
话说起来,刚才那应龙的攻击虽然强悍,却似乎并无几分杀意。
思及此处,周仪稍稍放下戒备,向着神龙所在走去。
仔细一看,才发现神龙比方才黯淡了不少,隐隐有消散的迹象。周仪明白这神龙毕竟只是一道印迹,脱离了来处便成了无根之萍,很快便会归于天地。
应龙见他靠近,倏忽间便自空中飞至周仪面前,朝着他低吼了一声。
周仪竟然听出了这一声低吼当中的含义——
“神帝,你果然还未陨灭。”
周仪微微一愣,他十分确定自己只是自其它时空误入此世的一个普通人,并非什么神帝,看来这应龙应该是误会了。
他心中暗道:“这应龙终究只是一抹印迹,无法看穿本质。”
未等他开口解释,身上的金印和东去剑突然自主飞出。应龙绕着金印飞了一圈,似是闻到了什么不喜的气息,喷了个响鼻,随即摆头向东去剑飞去。
东去剑之上的气息似乎与应龙极为相融,应龙欢喜地低吼了一声,随后陡然化作一道灵光,一头扎进了剑内。
一道淡淡的龙形纹路缓缓在剑身之上浮现,原本便水汽萦绕的东去剑,此时不但变得更加如水般灵动。
周仪将东去剑抓在手中,感受到了神剑的改变,眼前不由一亮。
在应龙印迹入主其中之后,周仪竟可以借此剑提前行使兴云降雨之能。
“未曾想只是一柱香火,竟还能有如此意外之喜。看来这应龙确实与上古神庭有着莫大的渊源,否则即便只是一道印迹,也不可能无故予我好处。”
随即他露出沉思之色:“那几根柳枝应该是凡物没错,看来这应龙虚影的来处,便只可能是那小丫头了。”
他对这天真的小丫头了解不多,却知她是李慕言的小跟屁虫,若想知道她的来历,还得问问李慕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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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之中,有人看过了神光,又复而躺回床去。
男人翻来覆去了许久,最终猛地挺身,窸窸窣窣地穿起了衣衫。
身旁的妻子见状,迷茫问道:“当家的,你大半夜的要上哪去?”
男人手上动作不停,闷声答道:“我上土地庙一趟。”
女人闻言瞬间没了困意,急忙站起身来拉住丈夫:“你不要命了?要是被仙门的人知道,咱们家就不用活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男人瞟了妻子一眼,沉声道:
“但是如果没有土地爷,三顺的仇压根报不了,我二牛也早就死了,又谈什么收成?这事你莫要管了,要是真个出事,我一人担着便是。”
女人用力拽住丈夫的衣服,流着泪道:“当家的,你会死的!”
二牛没有正面回答妻子的话,只是轻声道:“自打有了土地庙,村里的日子越过越好了。要是以往,按我上山的次数,早死在林子里了。
我二牛是个粗人,但咱们欠土地爷的,自然要还。我们玉溪村的男人,不是孬种。”
说罢,二牛挣开妻子的手,拿着放在家中许久未动过的香火,迈步走出了家门。
当二牛走入土地庙时,周仪恰好自斩仙台中出来,还未等他有何反应,叶青鸾便匆匆自侧厅冲了出来。
一向对凡人不温不火的她,今日竟难得满脸笑意,看着二牛问道:“你是来给土地爷上香的吗?”
仙女般人物对自己如此颜色,二牛顿时愣住了,好一会儿才讷讷点头。
“跟我来!”
叶青鸾闪开身,让二牛走至神像身前。
二牛毕恭毕敬地敬上香火,随即一头跪倒在了神像前。
“土地爷莫怪,其实村子里的大家伙都感念着土地爷您的恩情,只是从没见过这个阵仗,都被吓破了胆。老村正这些日子老了许多,老是念叨着真是没脸没皮,靠着您的庇护,把您请进来,如今却又对您这样。
土地爷,我二牛受您救命之恩,不能说生死相随,但若是您有一日要离开玉溪村,只要您愿意,我二牛一定举家相随,日日上香祭拜!”
一向木讷寡言的汉子,今日难得说了许多。
周仪低头看向他,感受着丝丝香火之力传入体内,虽然不多,但却是那般的纯粹。
这种信徒,对神明来说,已可称为虔信。
相比于普通信徒,虔信者往往终生都不可能改信,更会将信仰代代相传,为信仰舍生忘死,对每一位神明都是相当宝贵的财富。
但周仪并不计较此事,相比于这些,他更在意的是这个他曾舍命救过的小村,人心并未彻底污浊。
半晌后,叶青鸾十分客气地将二牛送出了土地庙。
待人一走,她高兴了一会儿,却又很快烦恼起来:“土地爷,虽然总算有人来了,可都是大半夜悄悄来的,不会明日便又没人了吧?”
周仪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突然抬起头,目光投到了庙外。
过了一会儿,他才笑着点头:“明日大抵是没多少人会来了。”
“啊?!怎么这样!”叶青鸾满脸沮丧。
与此同时。
二牛走出土地庙不远,便在途中遇见了点点来自灯笼的光源。
他仔细看去,才发现来者皆是熟人:
三顺家的儿子,老闫头的表侄、老李家的婆娘,各人表情不一,手中唯有一物相同,那便是敬神的清香。
“你们怎么来了?”
三顺的儿子咧了咧嘴道:“大伯,我爹的儿子也不是孬种咧!”
二牛闻言一愣,看向几人身后,发现自家那怀有身孕的婆娘竟怯生生地躲在后边,生怕丈夫责怪。
“你这婆娘!”
二牛嘴上这般说,却几步走到女人的身边,脱下外衣罩在她的身上。
“夜里凉,你肚子里可还怀着咱二牛的种。跟我回家去,你和咱娃的那柱香,我已经替你们上过了。”
说罢,二牛对着其他几人笑了笑,便自顾自领着婆娘往家中走去。
可当他夫妻二人行至半途,却发现前方的光线似乎越来越亮。
只见几乎大半个村的村民,竟尽皆拿着照明之物,向着土地庙的方向走去。
二牛看向领头之人,白发苍苍,但今夜的精神却格外硬朗。
“二牛,我就知道是你,刚从庙里回来吧?”
二牛呆呆点了点头,随即问道:“老村正,你们这是?”
当年也曾饱读诗书的老人家摆了摆手:“今夜没有玉溪村村正,有的只是深受神明大恩的玉溪村普通老翁李彦章!后面这些家伙老夫不认得,老夫自管自己去敬一柱香火,洗一洗最近这发黑的良心。”
说罢,便迈着大步向土地庙走去。
身后的其他村民尽皆跟上,许多人都笑着和二牛夫妻打起了招呼。
二牛看向这些熟悉的同村们,发现大家终于没有了这阵子那股压抑的郁气。
不多时,明亮的灯火照亮了村子中心的小庙。
叶青鸾见着庙门口那满满当当的村民,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正如周仪所说,明日确实没人来了,因为今夜,香火不断,此庙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