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艾伦他们沿着轨迹,绕过几道弯,出现在一面低矮石楼底下,瞧见那墙角周围布满了人。
他们跪伏在肮脏泥泞的烂路地上,膝盖不顾黑褐色的杂石顶着,就好像整个人麻木到了失去疼痛神经。
他们嘴里不停传出“呼哧呼哧”的杂乱声,就好像嘴里在咀嚼着什么食物。
艾伦刚想动身上前查看一番,突然感觉肩膀一沉,有异物压在他身上,转过头一看。
赫然是一只人手,不知什么时候,三笠伸过来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阻止他上前,并对着他摇了摇头。
“别去,我们回去吧。”
艾伦大为不解,他脸色迟疑,片刻之后,他见一旁的阿尔敏捂住了嘴巴,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恐惧神色,他内心不由咯噔一下,想到了什么,整张脸瞬间煞白,他被自己的想法给吓到了。
“难道……”艾伦艰难地开口道。
三笠点了点头,给出一副“你懂了就好办”的表情。
“吃……唔……”
“别说,我们走吧”艾伦刚想说,三笠一把捂住他的嘴唇,制止了他。
并且强硬的拉着艾伦的手,转身就向后走。
阿尔敏低着头,干呕了几声,见状仓促跟上,悟空则是懵懂无知的模样,吊儿郎当的跟在众人身后。
等众人回到石屋外院门口,正好见到商人请来的评价师,以及肯尼站在石阶上,正在做最后的谈判。
他们有说有笑,看来物品的交易已经谈妥了。
“……你放心,王都别的都缺,就是不缺粮食,到时候一手交粮,一手交物……”
“可以。”
“那么我们合作愉快,肯尼先生,再见。”
肯尼见商人走远,开口对已经走过来的艾伦等人说道。
“屋子里的货物,总共能换十五辆马车,足够三千个人一个月的伙食。”
“如果换算成地下街流民的数量,大概是在三万人左右。”
“当然,这是吃饱的情况下,如果是吃饱,估计十万人都可以分到点,不过那将会非常非常稀少,我觉得没必要这么做。”
肯尼简单类别,做了个介绍。
艾伦等人神情恍惚,还没有缓过劲,他们只是麻木的点了点头,算是给肯尼的一个省事答复。
“或许,我们做错了。”突然,一旁的阿尔敏开口说道。
“艾伦,或许我们不能把粮食分给他们,毕竟,他们连那种事都干的出来。”
肯尼不解,疑惑地看了一眼众人,“什么事?”
“不会是……”
“吃……”
“原来如此……”肯尼闭上了嘴,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艾伦他们出去一趟,回来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可是,他们也不全是那样的人,我们要帮助的,是那些即使在最艰难的时候,也保守自己的底线,秉持良知的人。”
艾伦朝着阿尔敏说道,“阿尔敏,你是我们之中最善良的人,如果连你也放弃了他们,我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要知道,我们的目标可是解放帕拉迪岛,带给艾尔迪亚人自由。”
最近几天,艾伦跟阿尔敏的思想不断受到王都以及地下街带来的认知上的冲击。
他们看到了很多,以前从未看到过的画面。
尤其是不同的人在同一个绝境下,选择的不同生活状态。
这让他们无比矛盾。
因为,分不清对错,彻底分不清了。
“这几天,我一直都在想,我们解放帕拉迪岛,解放艾尔迪亚人,到底能不能带给世界一些积极的,正面的力量。”
“现在,我想通了,”艾伦忽然提高音量,大声说道:“管它未来如何,我们只要活在当下,问心无愧就好了。”
“你给流民食物,管他拿去丢了,还是拿去吃了,或者拿去卖钱了,关我们什么事?”
“反正,我们问心无愧就好了。”
阿尔敏愣愣地看着艾伦,就好像不认识对方一样。
这种话,乍一听很不负责任,甚至相当不负责任,因为没有考虑很多因素,有一种很自私的感觉。
但又感觉做事很爽快,这种特别复杂,又很矛盾。
阿尔敏不知道是什么,他觉得莫名想要跟着艾伦尝试一下。
“你说的对,艾伦。我们给地下街流民送食物,这件事本身是没有意义的,因为他们即使今天吃了,明天也会挨饿。”
“但,我们做了,对于我们来说是有意义的,这就够了。”
当两人意见达成一致的时候,他们突然发现,互相之间的友情,更增进了。
肯尼自始至终站一旁,不发一言。
他想到了那个孩子,妹妹的孩子。
自己也是一样,教会对方生存法则以后,就走了,也不去管对方活得怎么样了。
就跟眼下的艾伦他们讲的一样,只要我自己问心无愧就好了。
乍一听真的很自私,但仔细一想,人为什么要分自私跟无私。
大家都是人,你想自私就自私,你想无私就无私,都好?
毕竟,每个人都是自由的,不可能每个人都无私,也不可能每个人都自私。
就像有人看到流民,他会绕着走,也有人会丢下食物。
他们哪个错了?
都没错!
世界就应该是这样多元化的。
肯尼觉得艾伦他们没错,人就应该按照自己主观想法去活。
即使跟别人活得不一样,那又怎么了?
最坏的结果,还不是死亡。
谁能不死?
三笠见阿尔敏跟艾伦这两个活宝,终于不再因为艾尔迪亚人的未来,产生纷争,不由难得露出笑脸,浅浅一笑,动人心魄。
就这样,五人守在石屋,等了几日,终于在几天后,等来了商队。
领头的叫迪莫·利布斯·爱德华,是一个大腹便便,头顶秃头,一脸老奸巨猾的利布斯商会会长。
他穿着西装西裤,手里拿着一块丝巾,捂着嘴鼻,一个劲的皱眉。
“真肮脏,这地方怎么可以这么肮脏,该死的王都宪兵队也不管管,现在巨人都没了,也不取消这种地方。”
他骂骂咧咧,走近艾伦等人,一脸轻蔑,唯独看到肯尼,他才会露出讨好的神情。
这种对人对事,差别对待的特别明显。
但周围人,却好像习以为常。
“小孩子,都给我滚开,听到没有。”爱德华见悟空拦住他的去路,不由心头大怒,呵斥道。
没等艾伦他们表达不满,只见空气中寒风瑟瑟,温度陡然下降几度,一道寒光划过一道弯,迎着爱德华惊恐的神色,抵在了对方脖颈处。
那出手之人,正是肯尼。
“说对不起,否则我要你死!”肯尼可不管对方是利布斯商会会长,又或者什么总统。
只要敢对悟空不敬,那就是骑在他头上拉屎。
明明吓得半死,但爱德华还是强撑着,壮着胆,询问道,“为……为什么?”
“我……我哪做错了?”
“你真不懂?”
“不懂。”
“看到那个孩子了吗?”
“看到了。”
“你竟然让他滚?你这是不想活了。”
“啊?”爱德华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对方如此生气,是因为那个孩子。
可自己只不过呵斥了一句,有那么严重吗?
“我……我道歉,求……求了……”
见爱德华服软,肯尼转过头,看向悟空。
见悟空没什么反应,他把匕首扎进半毫米,爱德华的脖颈都流出了血。
“不够,你这些根本就不够。”
爱德华这下再也装不下了,整张脸吓成猪肝色,噗嗤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还好肯尼防备着,没有用匕首划破对方的脖子。
否则,光下蹲这个姿势,他早就一命呜呼了。
可即使这样,爱德华的脖颈伤口处,仍旧扩大了流血面积。
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襟。
“我真的错了,饶过我吧!”
“悟空,算了,饶过他吧。”阿尔敏于心不忍,跟着一同劝说起来。
“啊?我么?饶过谁?”悟空扑闪着大睫毛,一脸莫名其妙的样子。
随后,恍然大悟起来,“原来,他是在跟我道歉啊,那没事了,我原谅了。”
悟空为人谦和,很讲理,他觉得自己刚才确实挡住了对方的行进路线。
可没等他让一下,对方就突然破口大骂起来。
也没等自己解释,肯尼就上去给了对方一刀。
悟空还以为,对方是肯尼的仇人,没曾想,肯尼竟然是为自己出头。
“既然,悟空大人原谅了你,那你就起来吧。”
没等爱德华站起身子,肯尼又补充一句,“但死罪可免,获罪难逃,今天这批粮食,再加十车,限你一天时间,没得商量。”
“你……你也太霸道了!凭什么啊!”一旁,商队之中,冲出一个年轻人,正是爱德华的儿子:费雷盖尔·利布斯·爱德华。
费雷盖尔见面前的人欺负自己父亲,早已憋了一肚子火,如果不是自己手下管家,一直在拉拽他的手臂。
恐怕他早就第一时间冲出队伍,营救自己的父亲。
毕竟,他可不认识什么杀手之王肯尼,他也没有资格去认识。
“凭什么?就凭他得罪了悟空先生,犯下了大不敬!”
肯尼见过悟空的力量,他知道,眼前的这些人,根本不懂悟空的恐怖之处。
万一,触怒了悟空,使得后者发起火来,就怕会殃及到王都所有人。
肯尼一想到这种可能性,他就不寒而栗。
眼见,费雷盖尔还想辩解几句,不远处的爱德华急了。
他跳起来,一只手捂住自己脖子,压紧血管,免得失血过多,另外一只手,直接给了费雷盖尔一巴掌。
“滚!不想死的话,快给老子滚!”一边讲话,一边不断使劲眨眼间暗示对方。
“父……父亲……你……”费雷盖尔做梦都想不到,父亲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冲过来给他一巴掌。
忍不住,泪流雨下,悲愤交加,转身离去。
“对不起,我替他向你们赔礼道歉,并且再追加十五车粮食。”
只要能保命,一切都是值得的。
肯尼见对方颇为识趣,点了点头,“你还算一个聪明人。”
艾伦见一下子又增加了十几辆马车,不由面露喜色。
“那你把东西放下,等下一次来的时候,再把石屋里的东西拿走。”
肯尼提防对方不老实,决定把雷伊斯家族的财物再放几天。
等最后一辆马车上面的粮食拿下之后,再让对方把清点过的货物全部拿走。
爱德华虽然内心不满,但表面一脸和气,跟着身后的众人一起,纷纷表示没有问题。
接下来就重头戏了。
艾伦等人很好奇,悟空会如何把粮食分给地下街的流民。
不由眼睛死死盯着对方,看看到底会怎么做。
悟空见十几辆马车排成一行,每辆车厢都用厚厚的深黑色牛皮包裹着,周围还有无数流民,在远远的观望着。
他轻步走上前,绕过看守人员,一只手抓住牛皮上系着的绳索,微微发力,只听耳边“刺啦”一声,牛皮划过一个口子。
正是与绳索连接在一起的端口。
悟空暗道一声:糟糕,把牛皮搞破了,明明已经很小心翼翼了,但力量还是太强大了。
这下,这张牛皮做成的防水布,可能不能用了。
眼下好像也没人发现,悟空当即快速拆解下牛皮布,然后绕着马车走了一圈,拖拽下来以后,车厢暴露出无数精美的食物。
有蔬菜瓜果,还有米面粮食。
只因为当初艾伦他们说过,只要吃的,爱德华就把所有能够吃的,都找来了。
当食物暴露的一刻,四周所有流民的内心都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他们眼眸深处,甚至发出绿光,像一匹匹饿狼。
就在他们打算一鼓作气,不管不顾的冲上去之时。
悟空猛地抓住车厢,用稚嫩的小手,抬起了比他整个人还要大上无数倍的车厢。
这一幕,瞬间引爆所有人的关注。
即使,远在几条街的流民,都停下了脚步,呆愣地望着这一幕,脑子里没有饥饿,只有震撼,无比的震撼!
下一秒,他们见到了此生最震撼的一幕:悟空端着车厢一角,轻轻一跳,落在了一座低矮的石屋上。
连人带车厢,跳上屋顶,完完全全吓傻了所有人。
就连肯尼嘴巴里都能塞下三只鸡蛋,眼珠子瞪得贼亮。
这力量,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可能才会拥有,那就是继承巨人的力量!
可,肯尼看的十分仔细,他根本没有看到悟空任何异样的举动,只是轻轻靠近车厢,微微轻抬车厢,再跺跺脚,一跃而起,蹦跶到了房屋楼顶。
实在是出乎他所有的意料,可以说,打破了他人类的思维方式,直接让大脑宕机了。
那群流民,眼神逐渐由贪婪,变得惊恐,内心更是惶恐不安。
他们不知道这个小孩哪里来的,来这里想干嘛,他们只知道,对方强大的不像人类。
未知,永远都是人类最害怕的东西。
流民们因为看不懂,他们就害怕,越害怕,他们之间的情绪互相传染,就好像瘟疫,肆意在人群中。
终于,有一个人开始行动起来,转身跑路。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都缩回了原来的地方,趴着脑袋,翘着臀部,一副微微弱弱,鸵鸟样。
“你们别跑啊,这些食物都是给你们的!”
阿尔敏朝着人群喊道。
可没有人理他,因为不认识,不相信,没有建立信任感。
阿尔敏很无奈地看了一眼同伴,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艾伦侧着脑袋,朝房顶看去,他大喊道:
“悟空,你这是打算干什么啊?”
悟空笑着回答:“我打算把这些食物,随机扔到城市的各个角落。”
“我本来是打算找一处最高的建筑物,然后俯瞰整个城市,但我现在想想,也无所谓了,反正都是扔,扔哪里都行。”
“啊?扔食物?”
艾伦懵了,阿尔敏也懵了,三笠面无表情,心里也产生了疑惑。
肯尼则是在心中竖起了个大拇指,暗道:不愧是悟空先生,真的别出心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