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屋里的高母:伯母,这房子是派什么用场的?这么孤独的好怪。高母:这是原来知青住的,就是当年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张曼虽然没亲身经历但也知道那场轰轰烈烈牵动上亿家庭的运动。就是那个穿着长裤下田耘搯的女知青?高母:你也知道那事?是阿云说的吧?张曼:是的,你也知道那事?高母:这里地方小,就算是针尖大的事也会很快家喻户晓的。
张曼觉得好奇,想像着那女知青的模样和一个人在这小屋里生活的场景:那现在那人呢?早已返城了吧?
高母看出了张曼的心情:嗯。反正闲着无事,给你讲讲她呐。
这女孩娇小玲珑,姓李叫李雨霏,是上海人。当年,上海的知青不是到北大荒就是到云南支边,支边就是支援边疆建设,通常情况下,是不能下乡插队到上海边上的。但有二种情况是例外,一是在上海附近农村结婚的,可以把户口迁过来;二是有亲戚可以投靠的,也可以。李雨霏的祖辈是从李各庄走出去的,当然已是十七、八代之前的事了,应该说是早已没有关系了,但好在姓李没有变,所以她父母找上门来,认祖归宗,用上了“投亲靠友”这个规定,让宝贝女儿就近下了乡。李各庄就李、高二姓,世代务实,为人诚朴,与人为善,对上门求助的一概来之不拒,并在能力范围之内助一臂之力,就如我们当初返乡时受到老乡的照顾一般。
这知青小屋原来是个男知青住的,应该有些来头的,不到二年就上调到上海铁路上去了。小李来了后就住了进来。那知住进来第一夜就来事了,夜里的广播还没有停,她就来敲门了。高母指了指屋角挂的那黑不溜秋的东西说。
张曼没见过那玩意儿,问:这是什么呀?
高母:这是广播喇叭,农村每家每户都有一个。听说是近几年才发明的,原来的喇叭要用磁铁、线圈什么的,价格很贵,而这个只用一个纸盆,中间一块压电陶瓷,价格很便宜,所以农村才装得起,只是声音很尖锐刺耳,但好歹能听到外面的事情,让闭塞的乡下也能知道国家大事。当然最主要的它能报时,早上天亮响起,晚上十点停播,让我们有了准确的时间概念。
嘿,又扯远了,小李慌张的说屋里有蛇,一条红红的蛇在屋顶,吓死她了。其实这在农村也是很平常的事,我家屋里也有蛇,那是无毒家蛇,叫火赤练,水田里也很多,钻在屋顶大概是吃老鼠和麻雀。小李不敢回去住,也难怪,一个小姑娘,见了老鼠都会吓一跳,更不要说是蛇了。只好让她和我挤一床,阿云的爸爸去跟阿云睡。
张曼听着头皮发麻,我的天呀,和蛇同处一屋好可怕的,万一游到床上可不吓死人的:那后来呢?就一直住你这里了?
没有,就住了三晚,我家里也有蛇,下田干活那蛇更多了,见多了,虽然心里很惊悚,但“司空见惯”后也成了寻常事。
张曼环顾这十来个平方的小屋,吃喝拉撒睡全在里面了,一个城里来的小姑娘,与蛇同屋而居,孤单的好不可怜。这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换了自己还不每天以泪洗脸了。这四面漏风的小屋已经被改造成了鸡舍鸭棚,高母从鸡窝里拿出一个个鸡蛋,在太阳下照。张曼不解的问:伯母,你这是在干什么?高母说:我在照这鸡蛋有没有“水”。张曼不懂,问:什么是“水”?有啥用场?高母:有“水”的鸡蛋才能孵化出小鸡,没“水”鸡蛋放在那里孵,母鸡的体温会让这些鸡蛋坏掉变臭。张曼似懂非懂的继续问道:您还没有告诉我什么是“水”呢,为什么没有“水”的鸡蛋就孵不出小鸡呢?高母心里有点好笑,真是城里大姑娘,连这也不懂啊,想想这也不怪她,当年自己刚从城里来到乡下时,也是什么也不懂,也差点穿着长裤去耘稻,只是真不知怎么向她解释,一个文化人去说这种事,好难啊。想想后才说:你说光一个女人没有男人能生孩子吗?不能吧。鸡鸭也是一样,这鸡平时生的蛋是没有“水”的,只有、嗯、只有被雄鸡踩过后才有“水”。猫叫春,鸡踏雄,猪配种,狗交尾,农村很平常的事,从高母口中说出来变得怪怪的,好歹张曼是懂了,只是闹了个大红脸。
你看,太阳下这鸡蛋的蛋清上有一片混浊的斑点,那就是“水”,高母举起鸡蛋对准太阳让张曼看,看完后又拿出另一个鸡蛋让她看,这是没有“水”的蛋,果然那鸡蛋的蛋清是澄清一片。
这母鸡是生病了还什么?怎么没有一点精神?
它是要抱窝,就是要孵蛋,所以我在看这些蛋,那些可以用。
你这是自己孵小鸡吗?
是的,我试试成不成,以前也没弄过,不知会怎么样。
那一定成的。
有二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陪伴在身边,高凌云心里总是有点纠结,而他父母则更焦急。看这二个女孩真的都很好,母亲是恨不得全收入来做媳妇,父亲则明白的多,那是不可能的,但要取舍真的好难。私下里也问过高凌云,高凌云也拿不定主意,要说,二人对他都是有恩有情看那情形,二人谁也不肯放弃,而无论选那一个,对另一个都是太残酷了。只好暂时搁置,任其发展吧。但父母想抱孙子,而且高凌云也确实到了成婚的年龄了,他本人不急却把父母急死了。
再说张教授夫人,身体也一直没有彻底康复,也就一直没去上班,自张曼跟高凌云去了电池厂,一个人在家好不无聊,思来想去,不如到外面走走。到那里去好呢?这世上只有张曼这样一个亲人了,所以就决定也到电池厂,跟女儿在一起生活。邹沪江知道消息后,就开车将张夫人接了出来,路过枫岭时,让她到家坐坐。谁知二位夫人见了面后特别投缘,三言二语后竟成了知己,邹夫人热情邀请张夫人就在她家住下来。张夫人见邹家住房宽裕、生活条件不错、离电池厂也近,就答应了邹夫人住了下来。二位夫人就这样同进同出,要么一起到枫岭逛街,要么一起到电池厂看看女儿,要么在家谈天说地,倒也心情舒畅,身体恢复的很快。
第一批电池产品很快送到了祁局长那里,他叫来韩处长,着手改装汽车,为防万一,同时也可就近试验观察,先从自已的部门改起,同时,将少数几块电池发往气候恶劣的地区,北至漠北高原,南至西沙群岛,让其作极端气温条件下的性能测试。
气温一直在下降,路边的不耐寒的树,树叶早已凋零,树叶从春夏时的翠绿渐渐变黄枯萎,一阵寒风吹过,幸存的几片黄叶无奈的掉落下来。不知不觉之间,落叶树都光秃秃只剩下枝干在寒风中抖动,只有松柏冬青,依然顶着冰霜保持着绿绿的颜色。
生产正常了,产品也送了,高凌云终于松了一口气,乘着反应釜检修的时间,抽空想放松一下,二个女孩是求之不得,缠着他一起去东平镇转转,他们听高父说了许多关于东平、蒋庙的故事,很想实地去看看。
寒风中二个女孩裹在厚厚的棉袄里,高凌云却只穿着夹袄,也难怪,年轻人就像一团火,就算是丢掉水里也会“吡吡”作响。高凌云领着她们登上镇东的“东海桥”,听说这桥有数百年了,邹文丽有点整不明白当年生产力那么落后,没有机械,这石桥是怎么造起来。高凌云解释说:应该是冬天乘水位低的时候,在河边挖好基坑,用木船把做桩的石料运过来,合力把大石料树起来,这样桥桩有了,再搭好脚手架,靠人多,在桥桩上安装横梁,最后架上桥面板。
三人站在桥上,仔细打量,“东海桥”三字还隐约可见,高凌云指点着说:你们看,那个三层碉堡的位置,是当年主航道的拐弯处,主航道往西六里就是海塘县城,沿河走三里地的位置有个凉亭;主航道向东北十二里就到枫岭镇,一路上有三里桥、六里亭、九里松三个景点,过枫岭镇往东就直通黄浦江。你们转过来看,从“东海桥”笔直往东的小河叫陈河,沿河下去十余里就是大海,而东平镇的市河——窑港、陈河和主航道在东平镇北相交会,所以,历史上东平也算是占据着要冲,舟楫穿梭,商贾往来,繁华一时。
三人沿途寻访古迹,在大石桥的遗址只见到若干块大石头乱七八糟的散落在河边,高父所说刻有文字的石柱不见踪影,不知是淹在水下还是被人移走了,想像中高大巍峨的石拱桥早已化为乌有,而日寇建造的碉堡却依然矗立。镇上只有二幢楼房,这是供销社的,底楼作店面,楼上或仓库或宿室,其余的是破破烂烂的老房子,街上行人很少,镇上大片的荒地间或被人开垦出一块块菜地,荒地上一个个深坑非常醒目,那是后来的居民为砖块而刨开的大户人家地基。市河二侧长长的石驳岸一直向前延伸不见到边,石块零乱斑驳且长满杂树荒草,二岸大片大片的废墟似乎在告诉后来人这里曾经的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