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醒一时念头闪烁。
恍然想起，上次见面，关笑用半玩笑口吻同他说：“待你转到正气堂后，来我月犬堂，挑件趁手兵刃！”
莫名有些唏嘘。
“这是玄武司最后一块‘火耀精金’，是关笑为你留的，可惜他最终没造完这把剑，风老看出他有要疯的迹象时，就提前将它带了出来。”
徐肃声音低沉的道：“这次月犬堂几乎全灭，玄武司擅长炼器的修士基本都损失了，你暂时先用着吧。
“日后有机会，帮你再找位炼器大师回炉重铸，至少有上品法器水准。”
周醒抬手欲要拿飞剑，手却顿在半空。
他略做思考后道：“关大人有什么未了心愿吗？”
他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有恩情，要还的。
徐肃宽声道：“当日关笑看出你也许会觉醒‘神瑞血性’，认为你可能会被九真宗看重，得天大福泽，所以想提前与你结个善缘。
“而今，什么都不做数了。”
周醒缓缓颔首，接过飞剑收入怀中。
心中却暗暗记下一笔账。
换血发疯之事，是关笑一意孤行，要算咎由自取。
但其人离奇惨死，也是事实。
若有机会，可以帮忙查明真相。
当然，前提是他真能帮得上忙，还不会波及到自身，否则，就算距离真相再近，他也不可能把自己搭进去。
密室内，在短暂的气氛沉默后。
周醒呼出口浊气，认真问道：“风老，徐大人，现在可以说说，‘神瑞’之道了吗……我想，我很需要一门‘神瑞’之道的修行法门。
“这个啊，可以。”
徐肃点点头，和风老对视一眼。
谁都没追问周醒的“瑞烛”天赋到底如何。
风老从背后书柜上，抽出两本封皮泛黄的古书。
一为《神瑞之说》，一为《形神观》。
“这两本书，都是‘神瑞’之道的入门之学，你可以回去好好参阅一番，应该能让你对此道产生基本了解。”
周醒双手接过书，认真放好。
徐肃则耐心道：“所谓‘神瑞’之道，其实就是一门修形与神，实现‘形神俱在’，再完成‘超脱’的道路。
“在初境入门时，需选一种‘神瑞图’。
“如我们所修行‘瑞兽图’中，会记载古时便存在着的瑞兽灵兽之真意。
“各种瑞兽体态各异，能力各不相同，乃天精地怪，钟灵毓秀，集结阴阳孕育而成。
“通过神瑞图，神瑞修士可以在肉身与心灵两重方向上融合其形，进而模仿其神，便能更接近其类，拥有其对应的不同能力。
“这是肉身与法力层面的双重修炼。”
“这……”周醒结合两世经验，“听起来像是‘观想’？”
原来这就是“神瑞”之道？
观想各种瑞兽灵兽，参悟其形，领会其神，最终彻底拥有其全部力量，再“超脱”于其上……
风老从旁补充道：“神瑞初境，也称‘形神境’，就是初步‘纳形仿神’的过程，由低到高分为损期、亏期、盈期三个境界，基本对标炼气的前中后期，以及炼体的一二三重。
“盈期修行到濒临下个大境界的门槛，就可称‘满盈’。”
周醒听着听着，总觉得这个“纳形、仿神”的过程有些耳熟。
怎么有些像“杀邪道”武者呢？
武者换血，描骨。
都是在通过炼化邪魔血骨材料，化作自身力量……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也是种物理层面融合邪魔“外形”的过程。
描骨圆满，将实现“形韵俱现”。
炼得邪魔一丝“神韵”为己用。
第三境宗师，能开始逐渐掌握邪魔的“血脉秘技”，并借助邪魔神韵发挥更强战力。
难道他修行的杀邪武道，从某种意义上与“神瑞”之道相同步？
他将神瑞世界的修仙法门，与邪地的“杀邪道”相结合，误打误撞间也算摸索出一条另类的“神瑞”之道吗？
可别的“神瑞”修士，观想的都是正统的“神瑞图”。
他“纳形仿神”的反而是诡异无比的邪魔，这算什么？
而且，他也并未找到一种能将修仙法力和“杀邪道”完美结合的法门。
略作思考和知识消化后。
周醒又问道：“是所有的‘神瑞图’修行后，就不能改变了吗？只能朝这一条路发展下去？
“另外，玄武司内都有哪些‘神瑞图’可供修行？”
徐肃没有丝毫不耐的解释道：“‘神瑞图’选定后，只有在每个大境界晋升后，才有更换机会。
“且新的神瑞图要与过去存在契合，否则会有极大可能失败，伤及自身根本，更换过程也会很痛苦。
“至于玄武司的‘神瑞图’，你也能猜到，就是五堂分别对应的五种，鹰犬鹿蛇马。”
他见周醒意动，连忙又加一句：“我不建议你修行玄武司的神瑞图。”
“为什么？”周醒奇怪问道。
“因为层次太低，会糟蹋你的天赋。”风老声音平静补充道，“玄武司的‘神瑞图’，是供给门槛外的神瑞修士使用的，带来的提升很有限。
“天云国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皇家秘传‘玄蛟图’，那是传自九真宗的瑞兽图，层次远高过其他。
“而你既已成‘瑞烛’，那所有的瑞兽图，就都已不适合你了。”
“除了‘瑞兽图’，神瑞图还有更高等的种类？”周醒捕捉到关键信息，立刻追问道。
“对，还有‘真君图’。”徐肃回答道。
“不过，即便是我和风老，也只听说，从未见过，‘真君图’所刻画的，都是千年前、乃至万年前赫赫有名的神瑞大修。
“其内残留有真君的诸多真意、法术传承！
“严格意义上来说，其实所有瑞兽图中记载的瑞兽，都只能充当那些古来真君大能的灵宠、坐骑。
“即便其中佼佼者，也只能堪当真君伙伴，二者间自然高下立判。”
“周醒恍然，心中不由对那“真君图”产生一些向往。
而摆在面前的，唯一可能接近“真君图”的机会似乎就只有……
九真宗！
他看向对面的风老，认真问：“风老，九真宗有九种‘真君图’传承对吧，他们真的很危险吗？
“一旦我的天赋暴露，会遭遇什么后果？”
风老盯着周醒看半晌，沉沉叹息一声。
“也罢，告诉你也无妨。
“经历‘月犬堂之乱’后，我想你也明白，这世界太危险，并非天赋够高就能如何。”
他撑着桌案，想起身。
徐肃正要从旁扶他一把，却被他倔强拒绝。
他摇摇晃晃站定，而后将手搭在袍带上，伸手一抽。
啪！
袍带解开。
他常年穿着的灰色长袍，轻轻一抖，便顺势脱落。
周醒本来不明所以，想礼貌的移开目光。
可随着长袍飞快脱落——
他的瞳孔骤然一缩，不由自主的倒吸一口冷气。
“这也太……”
风老的身体，只有平素裸露在外的四肢和脖子以上的皮肤血肉正常。
而其他部位，都呈现出半透明的诡异状态。
内里蠕动着的血管和肌肉颜色非常暗淡，淡的几乎看不清楚。
骨骼和五脏六腑也能一览无余，但颜色同样很淡，整个人就好像被某种外力强行抽空了。
血肉筋骨，什么都不剩。
挖了个干干净净！
风老神色平静，甚至有些冷漠。
声音平淡，平淡到似乎没有一丝波澜起伏。
“实不相瞒，我也曾觉醒过‘瑞烛’，而且是地级乙等，这种天赋，在九真宗嫡系弟子中，也要数代才能诞生一个。
“但后来，我被九真宗挖空了。
“他们连哪怕一点‘神瑞血性’都没留给我，我再也修行不了了。
“如果不是我足够配合，足够听话，没有反抗，任由他们来挖的话，我现在已是个死人了……
“也是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天赋’，可以挖给另外的人。
“一方脱胎换骨，一方跌入沉泥。
“这就是我劝你不要暴露自身的理由，够充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