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源怎么也没想到，姬廷会在种种意外误会的刺激下疯到这个地步，竟然敢直接在宗门驻地对同门下死手！
他本来只是打算暗中观察一下这位玄武三口中的棋子，再考虑是否要接取玄武三的任务，以及如何伪装身份。
现在想想，当他看见状态明显异常的姬廷时，其实就应该做好心理准备。
而不会像现在这样，极为被动地出面救人，甚至不惜动用了一点点空间的力量。
没办法，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把金铃儿杀了吧。
这样，顾清月回来也不好交代。
而当江源现身的那一刻，姬廷身上的怨恨又浓上了十倍不止。
“果然！果然你们两个贱人！”
在姬廷眼中，江源的出现恰恰印证了那个传闻的真实性。
这让他更加愤怒。
愤怒牵引着体内的某种力量，以一种堪称暴动的方式运转起来。
他的气息一路拔高，很快突破了筑基门槛。
江源心中飞快权衡了一下。
自己现在应该不是这家伙的对手，但想走还是没有问题的，只要注意不要被这只疯狗追上就行了。
正好江源出现后，姬廷的目光就没从他身上移开过，也不用担心他转移目标，去对铃儿或者其他弟子下手。
看那恨意浓的，不知道还以为双方之间有着杀身之仇。
江源不假思索，向着城外逃去，姬廷也毫不犹豫跟了上去。
他当然可以将姬廷引到金丹期的师兄师姐那边，甚至长老那边，都可以很轻松地制服他。
但江源还是对玄武三的实验有些好奇，所以打算先将他往城外遛一遛，反正有着空间法则在，他也不可能追上自己。
而留在原地的金铃儿，似乎还没从刚才突发的异变中缓过神来，眼神惶恐。
随后她又想到姬廷突然爆发出筑基以上的实力，江源选择将他引走，应该是正面不敌，顿时心急火燎地跑向几位长老的住所。
却不料，打开房门之后，走道的尽头，居然还是自己的房间。
她又试了几次，终于绝望地认清了这一点。
自己被困在了一条永远循环的走道与房间之中。
打开窗，窗外是幽深到可怕的黑暗，没有光，看不到一切东西。
而在门外，一位身着红裳的娇小少女正眼眸弯弯，看着里面心急如焚的金铃儿。
“可不能让你去打扰他们哦。”
……
江源带着姬廷向着尽可能偏僻的方向引导，每次快被靠近时，便用空间法则传送拉开距离，急得姬廷像是个被戏耍的猿猴一样，破口大骂。
江源无视了他的垃圾话，只顾观察着他体内气息的波动。
那股神秘的力量，正在如填鸭般填充着姬廷的丹田，使得他的修为疯狂上涨，很快便来到了练气圆满。
正当姬廷以为自己将要借此一举突破筑基时，它停下了。
在他惊慌失措的眼神里，体内一颗早被埋下的魔种开始疯狂生长，扎根于血肉，吸纳生命精华，以竭泽而渔的架势，快速地将魔功修为顶起来。
练气一层、练气二层……
一直到练气十层圆满。
姬廷的面色一半青白，一半枯黑，正如他此刻体内经受的折磨一样。
两种截然不同，又相互抵触的力量以他的身体为战场，展开厮杀。
这世上从不缺乏正道入魔的例子，但他们多数是先压制正道修为，然后在提升魔功修为的同时，逐渐将正道修为转化过去。
这个过程缓慢而持久，虽有对抗，但并不剧烈，足以承受。
可姬廷不同。
他体内的正道修为是拔苗助长而来，魔道修为更是榨干了体内所有的潜能，两者并驾齐驱，谁也不服谁。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被分化，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可怕模样。
江源也停下了脚步，保持着一定距离望向姬廷。
他有些诧异，为何玄武三突然就动用了后手，如此仓促地完成了筑基前的准备？
莫非是受到姬廷情绪的影响？本该储备的力量被提前释放了，不得以之下，只能将错就错？
还是说，是因为枯荣寺那位佛子动了什么手脚？
他眉头微皱，一时间看不清局势。
实在是姬廷的爆发太过突然，他压根没有做好相应的调查和准备。
随后，他感觉了一股意志降临到了姬廷身上，神色微变。
姬廷感觉着身体正在逐渐腐朽，拼尽最后的力气，发出怒吼。
他将正魔对撞的可怕力量全部注入其中，催动着身子来到江源身边，那双赤红的眸子满是仇恨地看向江源，毅然决然选择了自爆！
但爆炸并未发生。
姬廷惊恐地发现自己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张嘴。
一个轻快的女声从自己口中发出，带着些许无奈：
“真是个废物啊。又不听话，又爱惹麻烦。”
江源听到熟悉的语气，脑筋转的飞快，面色一沉道：
“您就是大人口中的朋友？”
玄武三操纵着姬廷望向他：
“大人？朋友？”
她若有所思。
“如果你那位大人不是个光头，那应该就是我了。”
她打量了两眼江源，轻啧了一声：
“那家伙手底下还有根骨这么正的正道弟子？
“不会真是个正道哪个老不死吧？”
江源装作没听到，继续道：
“大人说，您在做一个实验，猜想可能需要对道天宗的《万法道录》比较了解的人相助，便吩咐我将姬师兄引了过了。”
玄武三抿了抿唇。
“他倒是有心了。问你他的身份，你多半也不会说。不过我有一点很好奇，不知道你能不能回答我？”
江源微微挺直了背脊，缓解紧张：
“您说，我不能保证回答。”
玄武三笑了笑：
“作为正道弟子，出卖同门，害死师兄，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江源沉默许久，方才道：
“师门长辈曾言，修习魔功者，便不再是同门了。”
玄武三似乎很满意这个回答。
她环顾四周，寻到一处山洞，以术法稍作遮掩，便成了一处绝佳的实验场地。
而姬廷的意识，已经从最开始的惶恐不安，到后来的疯狂嘶吼，进展到了彻底绝望。
他亲眼看着自己的身体在和自己最恨之人交谈着一些，自己不曾听到过的东西。
这种感觉，宛如是一场梦境破碎，万物虚无。
他这一世，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再也分不清了。
……
“之后，我会同时引导他体内的魔功和正道功法试着筑基，你帮我留意一下与你们道天宗《万法道录》描述中的筑基，有何不同，必要时刻，出言提醒我。”
玄武三吩咐了一句，便开始了尝试。
江源留意着姬廷体内的气息变化。
看着那幽暗诡谲的魔道地宫与正道道塔同时成型，却又瞬息间崩塌。
姬廷面色一白，鼻腔之中猛地流下两注血来。
“又失败了。”玄武三语气平静，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面。
她随口问道：
“方才的道塔，应该没有出现什么问题吧？”
江源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刚才道塔崩塌之前，他好像看到了什么。
但想了想，自己什么都没看清，倒也没必要多嘴，干扰玄武三的判断。
玄武三休整了一小会，便再度开始尝试。
这一次，她先修筑道塔，再在其下凝成地宫，起先一切顺利，但同样，在成形的瞬间，瞬间崩溃。
姬廷的气息又萎靡了不少。
玄武三沉默了更久，长叹一声：
“还是不行吗？”
说到底这个念头只是她的一个狂妄想法罢了，是否可行，谁也不能下定论。
也许，它真的只是个幻想？
在此之前，玄武三已经试过了七宗之中的其余六宗，都没能成功。
如果以包容万象而著称的道天宗功法都无法做到的话，她是真想不到还能从哪里下手了。
江源迟疑片刻，还是提出道：
“会不会和地基有关？”
方才两次失败，他都注意到那片丹田之中的灵气湖泊，有了些微变化。
玄武三眉头微挑：
“你的意思是？”
江源壮着胆子道：
“众所周知，道基是立身在灵气湖泊之上的，而你设想的地宫，乃是构建在灵气湖泊之下的。双方同时抽取灵气湖泊的力量，难免会互相干扰，造成混乱。”
玄武三眼睛一亮，恍然大悟般点着头。
她越想越是觉得江源这番话有道理，同时抽取同一个灵气湖泊作为力量，正魔两法自然会打起架来，导致道基崩塌。
“所以，再造一个灵气湖泊？”
说出这句话时，玄武三不禁皱起了眉头。
可丹田只有一个，吸纳的灵气都汇聚在此，何来第二个灵气湖泊？
若是能造出第二个丹田，那她也压根不必费心研究什么正魔同修了。
两个丹田互不干涉，一个修正道，一个修魔道就是了。
江源忽地想起来一个点子。
“有没有可能，将灵气湖泊一分为二，上方就专门供应道塔，下方就专门供应地宫。”
玄武三陷入沉思。
她表情时而纠结，时而明悟，时而又陷入迷茫。
最终，她开口道：
“是个可以尝试的思路。但……姬廷身上不行。
“甚至，就算成功，也将会成为只适配极少数人的秘法。”
江源也只是无知者无畏，提出个想法，但关于细节一概不知。
听玄武三说可行，他便好奇问道：“怎么说？”
玄武三幽幽道：
“传功。
“找一个正派弟子，由魔宗大能为他传功，亦或者是，魔宗弟子，由正道大能传功。
“借助传功后的力量尚未归纳融合这段时间，尝试筑基，此时他们分属于两方力量，不会互相干扰。
“可这样的代价便是，筑基期每提升一层，便需要那位大能再次传功，重新以新的力量创造平衡，否则便只能修筑一方。
“一直如此往复，直到筑基十层圆满才算结束。”
江源只是按照她的说法想了想，便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何等的大工程？
一位正道的筑基期每次突破居然都需要有魔宗大能亲自护法？
想想也不太可能。
玄武三的情绪很高涨。
虽然姬廷身上的实验没能成功，但想到了一种全新的解法，她感觉自己顿时又有了动力。
“得亏你家大人让你来了，给了我相当大的启发！我会和他说，让他给你相应的嘉奖的。”
江源微微一笑。
自己给自己嘉奖，还是算了吧。
不过他有一个问题想问：
“按照您的表现来看，分明不需要我帮忙，也可完成实验啊。”
如果江源不插嘴，那他确实和没来没什么两样。
那玄武三为什么要用卡片提出请求。
玄武三微微一笑：
“和你家大人打个招呼而已，顺带帮他熟悉一下规则。”
江源脑子一转，顿时反应过来。
合着对方纯粹是想把自己吊出来，才提了个压根不需要的请求。
枉他还一本正经地信了！
等回去必须以此为由好好反将她一手！
江源心思变转之际，听到玄武三忽地问道：
“这人，你打算怎么处理？”
她现在已经没有以姬廷做实验的需要了。
再多试两次，也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
倒是乐得做个顺水人情，将处置权留给江源。
江源望着那虽说活着，但半魔半疯，根基全废的姬廷，一时间也是不知如何开口。
沉默良久，他叹息道：
“痛快送他上路吧。”
声音之中带着几分无奈：
“以道天宗的风格，他这个样子回去了也不过是死路一条，可能还要多受点苦。”
玄武三自然是无所谓。
就她这随便抓人来操纵身体，做禁忌实验的性子，就不可能会是在乎旁人生死的人。
“既然如此，我帮你最后再做点处理吧。
“到时候，道天宗那边问起来，你只要说是他体内魔功反噬身亡就行了。省的有心人给你背上杀害同门的罪名。”
江源没有拒绝，只是道了声谢。
而就在一切落定之时，江源感觉到自己储物戒指内传来一阵震动。
他心神猛地一颤，几乎不可控制的瞥了玄武三一眼。
见她没有反应，才轻舒一口气。
可戒指中的震动没有停息，反而越发明显，像是迫不及待要会见情人的空虚寡妇。
随着一声轻鸣，写着“玄武七”的卡片出现在了江源手中，又瞬间平息下来，不再躁动。
江源只感觉自己身体连同血液彻底凝固了。
玄武三那本来平静的眼中骤然泛起了波涛。
她嘴角上扬，似笑非笑地望着江源。
“原来，是你啊。还真的是很年轻呢。”
而山洞之外，红裳的少女，看着这场即将开演的戏剧，正笑得无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