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白游脑袋昏沉沉的，感觉五脏六腑好似移了位。
一根手指点在了他的眉心。
他头低了一低，昏死过去。
意识混沌中，他好像置身于一处灰茫茫的世界。
一个少女朦胧的身影缓缓自灰雾中走了出来，如细纱般柔和的声音缓缓围绕着她。
“你，认得我么？”
少女脸庞有些看不清楚，只是觉得声音有些耳熟。
此时天幕忽然一变，眼前的世界迅速变幻。
一座颓圮的破庙里，滴水如星。
一个面貌丑陋、生着红鼻子、身穿瓦蓝色短褂、戴着草头巾的老头一步步走向一名瞎眼少年。
黄白游神情一震。
那瞎子少年分明就是他！
老头手持随手剑，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意，“小混账，老夫再问你一遍，你当真不肯入道么?”
黄白游一怔，这话好熟悉，难道是：“师傅？”
旁边的雾气散去，吸引了他的目光，那里一头熊罴身受重伤，身上插着长剑，推金山倒玉柱般倒了下去。
一名上身短褂、下身宽腰长裤、眉眼怯懦的少女屈辱地扭过头。
这时她头戴的青软罗帽缓缓被撑起，鬓角处，耳背处，渐渐生出一道肉瘤，然后生长变化，生出一对毛茸茸的耳朵。
红鼻子老头见状，手腕一抖，将瞎眼少年拍倒在地，豁然转身，杀气腾腾：“妖孽，老夫今日必取你心头血，助我徒弟入道！”
说着，念起法咒，周围雾气蒸腾，就要雷霆出手。
少女倔强地看着他，四周的雾气死死纠缠着他，但她却咬着牙一点点站直了身体。
一步一步，艰难的朝着瞎眼少年走来，最终如愿以偿地停在了少年身前。
红鼻子老头怒不可遏，随手剑刺出，那少女不拦不闹，任由随手剑插入胸口。
熊罴哀吼一声，似乎预料到接下来的结局。
少女闷哼一声，抓住随手剑拔了出来。
红鼻子老头怒道：“妖孽住手！你——”
声音说到一半却戛然而止。
只见那少女伸手捂住胸口，然后嘴唇颤抖、冷汗直冒，似乎在承受莫大的痛苦。
手掌吸着胸口，然后慢慢抬起，一滴金色的血液自少女鲜血淋漓的胸口缓缓飞出，悬在她的掌心。
红鼻子老头不敢置信地望着这一幕，一时间竟然愣住了。
看到这里，黄白游好像明白了什么，伸手想要拦住：“别！”
可是伸出的手却一下子穿透了少女的身体，他这才知道，这里对于他，只是一场幻境而已。
他转过身，看着少女揽起那时还是瞎眼少年的自己，嘴唇颤抖，脸色发白，身体有些虚幻起来，那滴金色的血滴在她的控制下一点点融入男孩的眉心，直到消失不见。
而少女的身躯也支撑不住，身躯一阵变幻，落到地上，变成了一头雪白的小猕猴。
少女悠悠的声音在破庙里回转：“府君——”
【叮，收到来自姜白苓的呼唤，寿命 1】
听到府君这两个字，黄白游只觉一道霹雳闪过，冥冥中一丝灵光闪过。
他没抓住，或者抓不住。
就像抓不住眼前怯懦又倔强的少女。
只听到那个毫无存在感的叮咛，提醒着他对方的身份和对他的思念。
红鼻子老头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见目的达成，他沉默了许久，最后咬破指尖，默默为瞎眼少年额头上点上一点嫣红。
一阵玄妙光华流转，嫣红成为一道封印。
做完这些，红鼻子老头这才望向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小猕猴，又觑了一眼熊罴，脸色有些复杂。
“老夫一生见妖便杀，今日便饶尔等一条性命。”他上前拔掉随手剑，丢过去几粒金澄澄的豆子，冷笑道：“下次再见，定斩不赦！滚吧！”
浓白色的雾气渐渐散开，身边阵法压力一轻。
熊罴见状，一股脑伸出大手撇过豆子吃掉，感觉体力恢复了一丝。
赶忙抱起小猕猴蹿到门口，停住脚步，盯着红鼻子老头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奔入山林。
“真是妖孽，一分感恩之心都没有！”红鼻子老头目光冰冷，说道。
说完，便拾掇起地面上的血迹和尸体。
看到这里，黄白游眼前的场景忽然晃动起来，红鼻子老人、破庙寸寸破裂……
……
……
三清山巍巍高峨，群山如寂，一头熊罴钻入林中，横冲直撞，直奔山上而来。
熊背上少年手指微微动弹，似乎有醒过来的趋势。
小猴子抓耳挠腮，跳来跳去，眼神里透着焦急，不安地叫着。
“吱吱，吱吱”
绿树掩映，青叶如遮。
一滴露水滑落，落在少年的脸上，在少年眼角留下一道泪痕。
少年睫毛颤动两下，意识渐渐清醒过来，然后皱着眉头睁开了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小猴子焦急的眼神，他不由得心中一动，直视着对方的眼睛。
“吱吱”小猴子见他醒了过来，兴高采烈地叫着。
“吱吱？”
“吱吱吱吱！”
“哈，没想到……从前以为你没有名字，咳咳……”少年脸色苍白，他笑了笑，“原来你有名字。”
小猴子抓耳挠腮，显然听不懂这句话。
“你好，姜白苓，”少年微笑说道，“我叫黄白游。”
少年的手艰难地伸出。
小猴子吓得退后一步，眼神有些怯懦，似乎是惊讶于他的反应。
少年的手垂了下来。
小猴子试探性地走上前几步，小心翼翼地伸出毛茸茸的小手，一点点靠近少年的手。
触电似的，小猴子迅速抬起胳膊后退几步，笑得合不拢嘴。
这时熊罴进入一片清幽的雨水坡，里面树木茂密，虚谷宁静。一树的白玉兰在坡下幽幽盛开，微风拂来，栩栩如生，如无数白蝴蝶在枝桠上轻盈飞舞。
熊背上的小猴子感受到熊罴停下脚步，低头望去，眼睛人性化地露出一丝戒备。
树弯处虬龙暗结，如同臂弯，一个身穿绛紫色道袍的少女在树弯处，背对着他们坐着，一双白花花的玉足晃来晃去，似乎在看风景。
“三清山重地，不得擅闯！”她扭头望了过来，目光有些慵懒，“知不知道啊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