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白鹿洞书院的同道,何不现身一见?”
此话一出,好像一滴水融入了杯中,溅不起一丝浪花!
乱相依旧在持续,好好的宴席好像瞬间被打乱了,宴席的东家看清了形势,已经悄悄安排人撤桌了。
一张张桌子被人扛起,人流被桌子分开几道口子,只有最远处的青瓦房院子门外的饭桌保持原样,他们的菜样更多,菜式更齐,清一色都是八菜一汤。
察觉到人群的异样后,他们都不约而同停下了筷子,望向乱相发生之地。
院门被打开,里面原本在伺候菜地的老村正这时候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走了出来,“出什么事了?”旁边扶着的是他的大儿子。
“好像是打起来了。”
大儿子附耳小声道:“爹,听说是有外乡人混进来了,现在何家那小子在维持局面。”
老村正拐杖重重顿在地上,“他算什么东西,做事儿拎不清,别把乡亲们都带去了绝路,我们北山村可经不起折腾,快,扶我去看看。”
院门外的众人面面相觑。
老村正想了想,“对了,你快安排人敲锣,一定要让大家把师爷都藏好了,千万不能让人瞧见!”
“爹,几个外乡人而已,用不着兴师动众吧?”
“你是村正我是村正?听我的!”老村正沉声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咱们北山村靠山吃山,穷了一辈子,好不容易得了些福气,大家伙都有了好奔头,可不能再回去过苦日子了!”
“行,爹,都听你的。”
说着,他冲院门外坐着的一个人使了使眼色,那人会意,进院子把铜锣取了出来,然后鼓槌重重一打,只听“锵!”的一声,锣声响起,传出老大远。
桌面上的人立马把筷子一收,抢似的每人端起了一碟菜就跑。
只有一个身着短褂、顶着个大脑袋的汉子不慌不忙抢了一份青菜,刚要离开,却被村正叫住:
“不二啊,你是从外面回来的,又有本事又有眼界,你随我去看看,也好为我参谋参谋。”
短褂汉子犹豫了一会儿,“我也是逃难回来的,最近外面乱,我觉着还是息事宁人比较好。”
大儿子说道:“不二哥你这是什么话?有了师爷,咱们北山村什么时候怕过外人。”
短褂汉子皱眉道:“养尸终究不是正途。”
“你别以为你见了几年世面,家里养了几头猪,就能耀武扬威了,我爹都说了,师爷就是咱们村的命根,你老娘要不是也养了,你能活着回来吗?还有,都是乡里乡亲的,上次让你把猪卖给何家,人家要过死辰,你为什么不卖?”
短褂汉子沉默了一会儿,“那些猪不能卖。”
“嘿你这人,还不能卖,你养猪不卖钱,难道是为了护院吗?”
短褂汉子道:“对。”
别说卖了,都是用造畜术变的,平日里帮忙当狗用用还成,要是吃了岂不是一嘴的人味儿?
老村正这时发火了,“你们别吵了,吵得我头昏脑胀,猪不猪的我不管,咱们村以后想吃饱穿暖,师爷肯定少不了,现在是处理这些外乡人的事儿,马虎不得。”
说着,他拄拐往着人流密集处而去,人群见是他过来了,纷纷让出了位置,显然大家都对他极为尊敬。
“村正,您来了。”
“嗯,来了,”老村正面色如常寒暄了一句,“闹哄哄的,到底怎么回事?”
“说可能是三清邪教的人,咱们的人正在抓他们。”
“三清山?”老村正眉头皱成川字。
“对,武功很厉害,有个耍棍的,有个用剑的,个个都好是厉害!”那人回道,“对了,还有一男一女,瞧着模样是城里的大户人家,长得都很俊,一直都没有出手,很不一般的样子。”
老村正边聊边走,很快看见了里三层外三层被包围住的二男二女,只见剑光闪烁,棍影重重,一看就是练家子,顿时眉头皱得更深了,“瞧着不像三清的路数啊……”
话说到一半,却看见坐在凳子上气定神闲的陈泥丸和熊去尘,眸光一凝,“不好,是道门修士!你快去山上寻小云禅师,就说我北山村大难!快去!”
那人闻言顿时慌了,大儿子反应过来,主动请缨道:“爹,还是让我去吧。”
“快去!”老村正瞪了那人一眼,目光逗留在大儿子身上,重重点了点头。
大儿子刚要走,却被老人死死拉住。
老村正眼睑深陷,“你带着你儿子一起走!如果小云禅师不在,或者不来,你就别回来了!”
“爹!”大儿子听到这句话,眼眶瞬间红了,这是交代后事的语气啊。
“三清道门从来以道教正统自居,我们北山村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养尸,绝对会被视为邪祟之属……可如果北山村没了,你们得活着!听到没有!”
“爹,我们一起走。”
“不行!”老村正扇了他一巴掌,“我走了,北山村魂就散了!你快走!”
大儿子含泪离去。
老村正老眼闪过一丝厉色,“咱们北山村到底能不能过上好日子,就看今日了!这些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去把家里的师爷请来!快去!”忽然,他声音低了下来,“还是别……去了……”
因为这时有几名身穿儒袍的文人士子从山坡上走了下来,他们很快出现在青石板路上。
这些人的出现顿时吸引了一群村民的目光。
因为这些人身上穿的衣服很秀美,每个人身上好像都散发着温文尔雅的文人气质。
他们表述不出来,但是他们知道,那是和他们这群泥腿子截然不同的气质,因为,他们身份不同!
一瞬间,大家都被震住了。
“诸位乡亲,晚生白鹿洞书院学生丘灵鞠,这厢有礼了。”
“晚生白鹿洞书院,王俭!”
“在下马致远。”
“小生柳明壶。”
“与诸位乡亲见礼。”
几个儒生各有千秋,风度翩翩,浓墨重彩介绍了自己的身份。
但在老村正的眼里,他们只有一个身份——那个飘渺的传说中天下学子的圣地,足以和北魏那个学宫相媲美的,白鹿洞书院!
儒生,相传可都是嫉恶如仇的!
怎么三清山的道人,白鹿洞的儒生都来了我北山村?难道我北山村这次真的在劫难逃了么?
为什么?我们本来就穷乡僻壤,食不果腹,为什么老天不开眼!就不能给我们北山村一条活路吗?
他神情恍惚了一会儿,险些晕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