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女，我知道你高三在即学业压力大，还要自己攒钱凑学费…”
“爸爸也是实在没办法了，能借的人都借了……”
男人埋着头，油渍和灰尘混杂在不算浓密的短发里，声音低沉而嘶哑。
纪安默默地撇过头，给两人留下了一定空间。
或许是重生一世，或许是他经历过那种四面楚歌，八方刀剑的苦难。
纪安能深刻地明白，当一个四十几岁的男人伸手找自己女儿借钱，那就是他已经达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了。
林羽清安静地向后捋过头发，黑玉耳坠子轻轻晃动，男人的目光也被此吸引，流露出复杂的情绪随即又垂下了眼。
“这里有六千多，你不用还我。”
今晚的月光很美，穿过云层和小区街道的树荫，皎洁的月光照在了林羽清鹅蛋圆脸上，划出了一道温柔却清冽的弧线。
此时的她，美得不可方物。
林羽清从帆布包里拿出了一本绿色的存折，无言地递给了男人，随即转身径直走向了小区大门。
纪安没有第一时间跟上去，他注视着那如一尊黑影雕像的男人，久久伫立在原地。
“大爷，来包娇子。”
纪安走到了小区大门旁的看守室，这个充当安保职能的同时又兼具着杂货店，暗黄色的灯光下是那个永远都昏昏欲睡的老大爷。
“软的还是硬的？”
老保安微微抬了下眼皮，瓮声瓮气地问道。
“硬的就行。”
纪安随即说道。
娇子在川省可算是不错的香烟，软娇更是榜上有名。
但他爷爷这辈子都没舍得抽软娇，纪安怎么可能给其他人送。
“大爷，借个火。”
纪安拆开包装，又递过去了两根烟，从老保安那里接过了一支打火机，随即朝着铁大门外走去。
男人还在，手里拿着那本存折呆呆地站在原地。
“来一支？”
纪安冲着对方说道。
男人一愣，反应过来纪安朝自己递来了一支烟，下意识地就想拒绝。
但纪安周身流露而出的气质，似乎充满着深邃与厚重，又不失一抹自在，男人诡使神差地接过了烟。
纪安也将火机给了他，男人接过后并没有着急给自己点上，而是看向前者流露出征询的神色。
“大叔，我还只是个高中生，按校规来说是不能抽烟的。”
纪安笑着说道。
其实前世他也没抽烟的习惯，不然上山练功基本就废了。
男人连道了几声好，给自己点上了烟后，只是默默地夹在手里，然后给纪安低声说了句谢谢。
“不管怎样，既然走上了这条路，你就得熬下去。”
“只要是人，谁都有烂命一条的时候。”
纪安把这包娇子塞进了男人衬衣胸口的衣巾兜，随即摆摆手转身离去。
男人看着纪安的背影，兀然间觉得这个高中生比自己还有阅历。
“大爷，门口那个男的叫什么名字？”
纪安趴在安保室窗口，将打火机还了回去。
随即又看到旁边的一丛小黄花，不禁赞叹大爷打理得不错，长势喜人。
老保安本来不想开口的，但先前纪安递出去的那两根烟起了作用，他接过火后给自己点了一根：
“林许年，这个小区的老住户都知道他，前些年要搞服贸的，04年破产后老婆和他离了婚去了米国。”
“这几年不死心啊，又瞎折腾什么医疗，去年金融危机听说又给整没了。”
“幸好这套房子留的是他前妻的名字，不然女儿还没有落脚的地方，这林丫头也是够坚强的，只可惜碰上这么一个没本事的老汉儿。”
烟雾翻转间，老保安也是打开了话匣子，本来纪安也只想知道人家的名字。
“果然，命运都是有逻辑的。”
纪安感叹道。
他其实非常能理解林许年的心理，这类人到现在已经不是为了钱了，而是只想成功一次。
只是成功虽短至二字，但却是多少人终其一生都无法追寻的距离。
前世的自己，最终不也是郁郁自怜，上了武当山也终究独困一隅，不得解脱吗？
纪安来到了林羽清家前，敲门等了好一会对方才把门打开。
林羽清的面容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比放学的时候要更白皙清冽一些。
高马尾也被解开，长直的秀发散在肩后，整个人显得有几分慵懒和漠然。
“我以为你回去了。”
林羽清淡淡地出声道，声音清冷。
“抱歉啦，路上耽误了点时间。”
纪安歉意地笑道，随即从身后拿出了一束用旧报纸裹束起来的小花。
鲜艳的小黄花映入了林羽清如海冰一般的眸子，不禁泛起了神采。
“好美。”
林羽清忍不住出声赞叹，双手接过了花束。
“好景配美人，方不虚此生。”
纪安趁势笑道。
两人因方才而产生的隔阂感被纪安的送花化解开，随即纪安开始写下自己从“音乐库”里扒下来的两首歌曲。
林羽清安静地坐在一旁，有一定音律功底，认出了纪安这是在用五线谱绘制乐谱。
她美眸涣涣难掩惊讶，少年神色认真，复杂繁琐的乐谱洋洋洒洒，一挥而就。
不到二十分钟，纪安就轻弹纸张：
“搞定。”
“这次学校宣传片主题的是‘青春和梦想’，我选了…咳咳创出了一支歌曲。”
林羽清接过了曲谱，轻声念出了歌名：
“《最初的梦想》…”
她快速扫了一眼歌词，顿感一种触动。
歌词中传达出来的，正是自己所感同身受的。
林羽清抬头略微失神地看了一眼纪安，难道这是对方专门为自己而写的歌吗？
“还有一首，不过应该不怎么适合你的声色，但我们可以两份一直录制下来，到时候再看看最终效果。”
纪安摩挲着下巴，目光忽然与林羽清的视线交织在了一起。
两人都没有说话，此刻屋内连呼吸似乎都是安静的。
“林小姐，就让我先抛砖引玉，为你先示范一遍。”
纪安微微一笑，率先出声道。
“嗯。”
林羽清带着纪安走进了自己的乐房，这是小时候弹钢琴的房间，专门做了隔音处理。
纪安接过了吉他，熟练地调试了音弦，轻声而唱。
林羽清的乐感很棒，纪安演示了两遍后，她就能流利地弹唱出来了。
时间很来到了11点，临走前纪安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对着林羽清说道：
“咱俩好像都没手机，以后可能需要频繁联系。”
“我们明天去买手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