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生寒，景色蒙沉。
街道上行人绝迹，昏暗光线下，众多人马矗立不动，眼神肃杀，腰配刀剑。
任凭雨滴飘洒，岿然不动。
队伍前列站着一人，左右两侧有锦衣卫撑伞，点点水珠从扇叶边缘滑落。
为首之人，一袭银灰色衣袍，雕琢锦绣细纹，背负双手，眼神落在刚刚从王家院内出来的众人身上。
这是？
秦沐心神微动，转念之间明白大门为何被封锁。
无疑，便是眼前众人所为。
明知王家院内聚集众多武者，却并未提前告知，还将退路封锁，其心可诛。
心思动念间，秦沐脸上表情并未透露分毫，保持着淡然的神色快步来到队伍面前。
“锦衣卫总旗秦沐，拜见千户大人。”
秦沐举起双手对着为首之人行了一礼。
临城地属僻壤，千户只有一人，那便是陆文沉。
只是不知，此事为何值得陆文沉亲自前来。
他的眼神平静，目光看向王府的方向，并未开口，反倒是旁边站立的胖子询问起来。
“里面的事情办的如何？”
此人同样衣着锦衣卫服饰，不过身材臃肿，原本修身简约的飞鱼袍在他的身上显得有些滑稽。
秦沐眼眸微抬，认出此人，其名为傅永，官职百户。
旋即开口答道：“回禀傅大人，王家上下十三口已经全部缉拿，院内聚集众多武者，目前已经全部擒拿等候发落。”
此事有些不对劲，出于谨慎考虑，秦沐并没有将墨客之事直接说出。
只是平静的陈述明面上的信息，微微低头，等候眼前等人的反应。
“不错，不错。”
胖子眯着眼睛笑了起来，眼缝连成一线，然后转头看向身前：“陆大人，您看？”
“王家勾结逆党，雇佣武者抗拒调查，袭杀锦衣卫，证据确凿。”
“根据消息，王家可能跟墨客有关，此事由我接手。”
“你先退下吧。”
陆文沉淡淡开口，眼神落在秦沐的身上，至于最后一句，是看向傅永说的。
“属下告退。”
胖子脸上并未有丝毫不满，反而满是欣喜的离开了，带着一队锦衣卫从街道后方回去。
这件事他本来就不想管，涉及墨客的案件，后续必定有所牵连。
此案有些棘手，办的好自然无碍，若是处理不当恐受牵连，既然陆文沉主动接手，他也乐得清闲。
“......”
伴随傅永一队人马离开，场上又恢复安静。
秦沐站在原地没有动作，低垂的眼眸中闪过几丝思索之色，旋即恢复如常。
“你在想，为何之前没有得到提前通知？”
陆文沉的目光落在秦沐的脸上，轻声开口询问。
“属下不敢。”
注视着秦沐冷静脸庞好一会，陆文沉才终于继续开口。
“秦沐，你多次办案处理的都不错，累计大小功劳。”
“此事，也归功于你，理应跻身试百户之位。”
他的话语低沉，待秦沐抬头正要拜谢之时，眼神相交，忽而又话音一转。
“不过，我有件事情要交给你去办，此事事关重大，你若完成，我会为你请功。”
“百户的位置可是一直空缺着。”
陆文沉眼神稳定，脸上表情平静，让人摸不清喜怒。
果然，还有后话，秦沐深吸一口气。
“既然大人吩咐，属下必定竭尽全力。”
“只是不知是何事？”
秦沐目光带着询问之意看向陆文沉。
“押镖。”
“押镖？”
耳内并没有听错，秦沐眉头微动，似乎有些不解。
押镖是行话，指的是承接委托运送货物到指定地点，这个时候陆文沉说这句话，显然不是这么简单。
什么货物需要锦衣卫运送？
“明日你自会清楚。”
陆文沉没有多作解释，抬手在秦沐肩膀上轻拍，转身离去。
“属下明白。”
秦沐抬手行礼，待眼前队伍逐渐远去后，才将手放下，右手不自觉放在刀柄之上。
先前院门被锁一事如同就此揭过，陆文沉没有提起，秦沐也没有询问。
但是事情岂会这么简单揭过。
场上能下达这个命令的，必定只有陆文沉，也只有他敢。
王家情况未明，贸然上门，又遭遇伏击，退路被锁。
后果显而易见。
正常情况众人也应该死在王家院内，不对，前身是已经死了，只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占据这具身体存活下来。
只是，从前身的记忆来看，自己并未接触过陆文沉，为何他要借此机会除掉自己？
秦沐站在原地，眉头紧蹙。
细雨不停，飘落在脸上，凝聚成珠从脸颊侧面流下，好一会他才回过神来。
如果陆文沉要自己死，那么为何又要下达另外一个任务？
秦沐吐出一口浊气，转身朝着街道的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多想无益，既来之，则安之。
车到山前必有路，自己也不是之前的那个秦沐，既然来到这个世界自然不能就这么轻易死去。
崇明的律法严苛，上下等级森严。
如果陆文沉不安好心，自己也未必没有胜算，想到这里，秦沐的意识落在眼前的面板之上。
【击杀武者一名，劫取全部武学转化一十三年经验值】
【截取十一年寿命】
【当前经验值：三十一年】
【当前寿命：十二年】
他还有武学，只要不死，活下去终归会愈强，直到拥有改变一切的实力。
将面板隐藏，秦沐朝着家中的方向走去，王家的事已经有人接管不用他操心。
路过押送王家的队伍，秦沐多看了一眼。
王家员外脸上充满恐惧，眼神满是对前路未知的急促之色，其周边妻妾具是面带惶恐。
涉及谋逆罪名，下场不会有好结果。
以王家的势力，雇养多名武者也是正常，这个罪名包含多少水分，又有谁讲得清楚。
崇明严苛律法之下，冤假错案不在少数。
秦沐眼神落在队伍后方，在那里，一名及笄左右年纪的少女正用一种仇恨眼神看着自己。
显然，她已经认出眼前之人便是之前上门的锦衣卫。
或许是觉得是秦沐导致王家发生如此变故的原因。
以这个年纪，她可能是王员外的子女又或者是其它近亲，秦沐并没有多想，眼神只是从队伍后方扫过。
生在这个时代，富商尚且落得如此下场，更不用说平民百姓。
秦沐管不了，只是奉命行事，前身对于此类事件已经见过多次。
能做到独善其身已经实属不易。
在这个时代，多余的善心或许就会害死自己。
行路渐远，秦沐的背影直至彻底从队伍眼前消失。
......
......
府衙，千户府邸，书房内。
处理完事务的陆文沉坐靠在木椅上，略微缓解疲意，转而看向旁边身侧一脸色阴冷男子。
此处只有两人在，阴冷男子也不用再刻意伪装什么，脸色惬意的直接坐在面前书桌上。
就着灯光，随意的拿起桌上水果吃了起来。
“公孙并，之前那事你还没有回答我。”
“墨客究竟是不是真的与反军有关系？”
面对陆文沉的提问，阴冷男子脸色淡然，冷笑一声。
“都做到这个份上了，还用问么？”
这个回答，已经不言而喻。
陆文沉神色不变，只是眼神一直落在阴冷男子身上没有移动。
面对他的眼神，公孙并没有丝毫的芥蒂，依旧我行我素的品着手上的水果。
千户？锦衣卫？对于他们墨客来说，不过是崇明圈养的一条狗罢了。
不需要过多在意。
谁能想到锦衣卫上下追查的墨客，居然会在他们堂堂千户大人的府邸内呢。
“不过还真是惊喜，没想到区区一个临城还有你这般的人物，在这穷乡僻壤地方当一个千户，还真是屈才了。”
“原本被派到这地方我还有些不爽，不过能遇到你倒是有不少乐子。”
公孙并抛动着手上的果物，一边随意的开口说道。
墨客出动不少人，从崇明各大洲渗透，各地都有他们的人，这一点陆文沉早已经知晓，此刻表情也并没有多大波动。
陆文沉还犹记初遇公孙并之时的场景，活着还是死亡，他选择了前者。
对于陆文沉来说，崇明并不值得以命效忠，无非是左右逢源谋求更好的活下来罢了。
“最近京城那边传来消息，进展不小，说不定有机会把你调过去。”
“怎么样？陆大人，有没有心动？”
公孙并冷冷一笑，大口咬下一块果肉。
此人倒是有些本事，一般人或许难以控制，大部分都是选择杀掉原本位置上的官员然后扶持自己控制的人上位。
不过他来到这里遇到陆文沉，一番接触后倒是熄了这个念头，无他，实在是这人过于识时务。
相处下来倒是很舒服，公孙并都有些想拉他一把念头。
“京城？”
陆文沉眼神一动，不过并没有回应。
与墨客这些人打交道，夹杂在崇明朝之间，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容不得他万分谨慎。
“无趣。”
见他没有说话，公孙并有些兴趣索然。
“说起来，你为何要设局除掉那锦衣卫总旗？”
他念头转动，忽然又想起什么，有些兴致的问道。
之前王家之事，公孙并也在场，伪装成一锦衣卫就靠近离陆文沉不远处，将事情经过看的一清二楚。
“我那侄儿前些日子刚跻身总旗，百户位置空缺，以那秦沐的资历，他比不过。”
陆文沉拿起一颗红色朱果，去掉果蒂，放入口中品尝，淡淡说道。
“原来如此。”
公孙并点点头，已经明白过来。
“只是没想到你们墨客似乎有些不中用，连个锦衣卫都没能杀掉。”
陆沉文眼神再次落在他的身上，语气很平淡，听不出其中的情绪。
“哈哈，放心，那家伙只是连个墨客外围都算不上的家伙，我连他名字都不知道，不过是随手可弃的棋子罢了。”
“既然你这么在意，那我帮你一把好了，明天将那小子杀了。”
公孙并冷笑起来，从桌面下来，走到陆文沉身前。
“如何？”
公孙并眼神眯起，阴冷的目光直视着陆文沉平静的脸庞。
陆文沉话下隐约透露出来的一丝意思他察觉到了，这是暗讽墨客实力不济的意味。
面对公孙并威胁般的眼神，陆文沉脸色依旧平稳，目光看着他淡然开口。
“区区一个锦衣卫就不劳堂堂墨客十二棋之一，黑沙出手了。”
陆文沉旁若无人般提起茶壶，将热茶倒入桌面放好的杯子内。
“此事未成，那秦沐必定察觉，我已经派他前往松州阳城。”
“至于牵扯此事的其它锦衣卫，最近抚安县不是出现几起妖魔诡异之事吗，安排他们前去调查一番便可。”
“既然你们墨客与反军有联系，也必然知道，他们最近的动向吧？”
公孙并一愣，旋即想到最近来到临城的一个特殊人物，脸上又浮现起冷笑。
“原来如此，借刀杀人么。”
“而且还是以这个名义，即便是后续出了什么事情，也与你无关。”
“哈哈哈，陆文沉，我喜欢的就是你这股算计！”
公孙并冷笑着，刚刚那股危险的眼神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浓郁的兴致盎然。
他接过陆文沉递过来的热茶一饮而尽。
陆文沉缓缓举杯看向暮色昏暗的窗外，眼神微眯，轻抿茶水。
秦沐此人倒是一把好刀，只是可惜孑然一身，过于干净，此事又被其察觉。
既然不能为己所用，那就只能让他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