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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曹昂下令将张春华严密控制,可她还是找到机会逃了出去。

兜兜转转、提心吊胆了大半个晚上,当东天的第一抹金色阳光打在脸上的时候,她终于彻底跑出了铁矿的范围。

来到一面茂密秋草遮掩的小湖边,她一屁股瘫倒,疲惫不堪,大口喘气。

张春华又累又饿,已经完全没有心力去想什么仇恨和不堪了。

她休息片刻之后,开始寻找还有残绿的野草,拣不苦的填进嘴里充饥。

刚吃了几口涩极难咽的野草,她就在一处草窝里发现了一只封着口的陶罐。

陶罐还算干净,绝对不是掩在草里多时的样子。

张春华怀着激动又忐忑的心情,开了陶罐的封。里面俨然是半只熬了汤的鸡!

汤底黑糊糊的,满是说不出的残渣,那半只鸡也蔫蔫瘦瘦,鸡腥味冲鼻。

可这在饿极了的张春华眼里,根本不算什么,这半罐鸡汤明明是天不绝人而赐给她的礼物。

张春华喜极而泣,捧着陶罐感激上苍。

然后就听到长草里响起拖拖拉拉的脚步声,还有嘻嘻哈哈的调笑。

“这次咱们可有口福了!谁承想从那寡妇手里抢来了半罐野鸡汤!”

“俺们又去拣了几根野芜菁,就着吃可香!”

金黄的长草一分,三个身穿牛衣的干瘦“老人”就走了出来,他们看到捧着罐子的张春华,彻底懵了圈。

张春华也愣在那里。

晨间的秋风吹拂,草浪泛起金波。

他们彼此双方都认出了彼此,那三个“老人”分明是张春华昨天抢过黑麦饼的三人。

张春华反应过来,动如脱兔,抱着鸡汤罐子“嗖”地就冲进了长草。

三个“老人”明知打不过她,故技重施“哇”地跪地嚎啕,哭得撕心裂肺。

过了一会,长草再分,张春华捧着罐子又走了回来。

“我报仇无望……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这些天里,我才知道一粥一饭多么攸关性命,人民多么煎熬。我死便死了,何苦再牵累你们?”

被曹昂数次打击,被崇敬的王允指着鼻子大骂阉党,饿得发昏的张春华忽而觉得自己百无一用,心情抑郁,再加上三人哭得实在惨烈,因此牵动了她寻死的心境。

她将手里的鸡汤罐放下,沿着小湖走远。

三个“老人”对视,连忙抢过鸡汤罐,夺路而逃。

张春华沿着湖走到小溪,沿着小溪走到上游源头,低头看着手里的残剑,伫立良久。

这时,不远处的密林里响起马蹄声,她循声望去,只见那三个“老人”被曹昂部曲用套绳套上脖子,凄凄惨惨地扯着离开。

“坏人曹昂!竟然连这种贫苦百姓都要掳掠!”

她勃然大怒,狠狠将剑插入土地。

长剑颤颤,秋风萧萧。

张春华于电光火石间,想到了一个杀死曹昂的新办法。

借刀杀人,策反被他欺压的民人和匪寇!

想到这里,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这条计策绝户。

……

……

曹昂刚睡醒,简单梳洗整理之后,他就来看王允。

趴在榻上的王允看到曹昂来了,连忙起身:“曹君无恙否?”

曹昂摇头:“不过伤了皮毛,王豫州还好么?”

王允眼皮跳了跳,摆手:“不妨事。曹君仁勇,王允深感君德,请受允一拜。”

说着,他深深一拜。

曹昂没想到他竟然行这么大礼,连忙扶起他:“王豫州折煞小辈了!”

“救命之德,恩深似海。允虽不才,岂能无心?”王允眼眶竟然发红。

曹昂愣了一下,反而被他整得不好意思。心想,原来这老头是个直性子,自己这样搞他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殊不知是王允因为得罪宦官,而四处遭人白眼。哪怕是很多清流,也是口中称颂,实际为了自身安全都和他划清界限。虽说陈氏给他提供庇护,可也不怎么正眼看他。

这么多年,好容易遇到一个肯为了他挡剑的人,王允哪能无动于衷呢?何况还是同仇敌忾之伴。

“曹君,刺客可解决了?”王允提起张春华,至今都咬牙切齿。

曹昂乜斜他一眼,笑道:“被我放了。”

王允一愣,登时就觉得座下一疼:“怎么放了?”

“王豫州,人谁无过?阉宦无道,我清流有道。以有道伐无道,要以仁义胜之。那刺客年不过双十,小辈认为,应当给她一次改过的机会。”

曹昂这番假仁假义的话一出,顿时将王允含在眼眶的老泪就催了下来。

王允颤颤巍巍地把住曹昂的手,眼角直抽,手握极紧:“君高义古直,真有古君子之风!真有古君子之风!清流有君,何愁不安天下!”

他心想,完蛋,被竖子这么一搞,这颍川是呆不下去了!

曹昂被老头吹捧得飘飘然,但还是没有忘记今日的目的。他连道“岂敢,抬爱”,接着说:“王豫州被小辈阴差阳错接来此地,尚且有阉宦知之谋害……而小辈昨日又思谋欠妥,竟提前放了刺客。此地……怕是不安全了。”

王允听到曹昂这么善解人意,眼睛瞪得溜圆:“颍川怕是不安全了。这样吧,烦曹君为我备马,我先去陈氏致谢多年庇护之恩,随后便远走天涯。”

“王豫州此举不妥!”

曹昂偷偷看着王允的脸色,心想自己今天来忽悠你,不就是怕你留下被老曹知道。哪还能让你大摇大摆地去见陈氏?

他接着说:“想这矿场如此偏僻,尚且走漏风声。陈氏如高山巨树,更为引人瞩目。君子贵身,陈氏高义,豫州不言而别是为情急,陈氏必能容谅。”

王允本就想即刻开溜,听曹昂为自己圆了场,激动道:“那刺客不止要杀我,还要杀你们,不妨一起。”

曹昂慷慨拒绝:“豫州是清流铁骨,天下可无昂,可无曹氏,不可无王豫州!我曹氏在这里,为豫州举火以引妖蛾,使君速去!”

王允知道曹昂这是要为自己吸引宦官的注意,挡住他们接下来的报复,登时感动得泪流满面。

曹昂命人牵马,送上一份盘缠,殷勤致意,十里相送。

王允感动不已,留下一句珍重,依依不舍,洒泪而别。

离别的时候,王允提了一句在柴房听到下面地窖里匪寇们的谈话:“这些匪寇们提到,在许县南还有一座匪寇大寨,曹君留意之。”

他随后也不顾开花的屁股,拍马直冲而去。

曹昂再回来的时候,心情大好,暗呼得计,赞叹道:“不愧是铮铮铁骨王子师,屁股开花都能骑马飞奔……”

他转转眼珠,开始思考王允所说的那处匪寨。

既然是大寨,那么钱粮想来不少,抢了过来,开矿造弓的支出兴许就有了来路。他当下决定找来匪寇,好好拷问一番。

曹安民却忍不住在心里吐槽,阿兄做得也太绝了,为了瞒住伯父不打他,竟然把人家大名顶顶的清流名士忽悠得四处漂泊。

外面兵荒马乱的,屁股受伤的老头,怕是很难活着再见了……

……

……

张春华潜伏许久,终于等到了深夜,她翻入矿场,躲过守卫,来到了关押匪寇的地方。

她神智发昏,但仍然紧紧提剑,忐忑又紧张地折到了大棚户的门外。

此时曹昂的巡逻部曲刚刚经过,有一刻钟的时间。

张春华从障碍物后跳出,站起,一剑劈断了大棚户的门闩。心想,曹昂,这次,本姑娘必杀之……

然而,棚户的大门“吱呀”开启,里面的火光透出,打在她娇小的身影。看到里面的情景,她却愣在了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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