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林介挤着地铁赶到了公司。
工作如往常一样无聊而漫长。
但在中午的时候，林介抽了个空，没有去天台休息，而是吃着面包坐着公交，去附近的医院做了个CT。
幸好今天医院的人没那么多，所以做完脑CT以后，林介居然还能在下午两点之前回到公司，让他倍感庆幸。
因为要是下午两点还在医院的话，他可能就得请病假了。
公司的年假每年只有六天不到，而且每次请只能请完整的一天，且请的时候要提前打报告……种种限制让年假几乎只能当成摆设。
再加上到期销除，且无法折扣为薪水，导致如林介这样的基层员工临时遇到事情，只能请病假扣钱。
回到公司，林介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工位上。
今天PM倒是没有找他麻烦。
但是心中依然萦绕着一种挥之不去的阴郁。
“噼啪嗒嗒……”
不断地在键盘上敲击着新的策划案文字，林介在麻木的思绪中度过了这一天。
“噼啪嗒嗒……”
星期二。
继续工作，林介负责的部分初具雏形，就像是流水线一样和同组的其他同事拼凑到了一起。
尽管在他看来，那就像是把一个个光滑的残肢组装在一起的腐尸，但是组长居然对此颇为满意。
“好了，下午开评审会议的时候把它提交上去。”
组长笑呵呵地说着。
虽然这个男人也才三十一岁，但却未老先衰，脸上的皱纹浓密地令人喘不过气。
林介对他瞥了一眼。
男人的眼袋呈现出异样的水肿，眼中遍布红红的血丝。
自从林介进入公司以后，便在这个男人的手下干活。
但互联网公司，像这种中厂，并没有那么清晰的职级。
所以林介也偶尔会和这个男人出去吃饭，两人之间的交流也是平等的。
在互联网公司，每个人的薪资水平都是严格要求保密的信息。但林介也能从组长的只言片语中推断出对方的工资收入。
——月薪两万，加上大约两个月年终奖，接近一年三十万的税前收入。
这是他在这家公司工作八年之久的成果。
换来的，则是包括肩周炎、高血压、心律不齐、脂肪肝……在内的多种慢性疾病。
就在最近和这个男人吃饭的时候，林介了解到，他似乎有了离职回家的想法。
“TM的，在这里干一辈子也买不了房，到现在十年存了还没有一百万——我是准备早点回去考公务员了，哪怕只是个乡镇的也好。”
“在这种城市里，只要你安不了家，就永远像是条流浪狗，越活越可怜。只有在家乡你才能算是个人。”
烧烤摊的深夜里，这个男人在灌下五杯啤酒后瞪着通红的眼圈对林介说道。
“等我离职后，你就是组里资历最老的了。到时候伱就是组长，好好干吧。”
说着，这个男人一头栽倒在了满是辣椒粉的烧烤盘里，撕心裂肺地痛哭大叫起来。
而此刻，林介看着一脸早衰的男人，回想起他那时所说的话，心中竟没有多少喜悦。
……这会是我的未来么？
他对组长“嗯”了一声，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
……
脑部CT的检测结果在周三挤地铁的时候出来了。
一切正常。
意料之中。
林介舒了口气，但又隐隐有种遗憾的感觉。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遗憾什么，总不可能是遗憾于自己失去了成为神经病的机会吧？
照常忙了一上午。
中午的时候，林介久违地来到了天台上。
咖啡，白云，还有晴朗的天空。
就像是上周四所看到那样。
林介不由得又想起了上周收到的那两通电话。
毫无来由，毫无痕迹。
但又让他陷入了内心的波澜之中。
“不会在今天又收到一通吧？”
林介苦涩一笑，将手中的咖啡一饮而尽。
但就在这时，包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
林介握着咖啡罐的手悬在了半空中。
他屏住呼吸，从包里取出了手机。
……
…………
……………………是他自己的电话号码。
和周末中午时所看到的一模一样。
又来了……又来了！！！
上周收到的那通电话又来了！！
自己的号码……不显示的聊天记录……错误……骗局……意外……
种种思绪在林介脑海中交织着，但就在他愣着的同时，电话又一次地，被自动接通了。
“喂，对面的你——”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熟悉而陌生的男声。
说熟悉，是因为那和林介上周末听到的一样，依然是听筒里传出来的自己的声线。
说陌生，却是因为……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声音居然能这样的沉稳、笃定、仿佛有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
“——第二十七次，九月二十一日。你呢？”
电话那头的男人，平静而迅速地说出了这段话。但无论是这段话的内容，还是结尾的问句，都让林介陷入了越来越深的迷惑之中。
“……你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谁？”
“……啧。”
男人明显有些不耐烦地叹了口气。
“看来这次又得进行‘认知重塑’了。”
说着，男人不顾林介的反应，仿佛是在朗诵背下来的话一般熟练地说道：
“电话那头的你，从现在开始的几分钟内，我将为你讲解关于‘时空通话’的一些基本信息和规则。在此期间我将不会解答你的任何疑问，也不会因为你的话打断我的叙述。请仔细听，已经说过的事情我不会再重新说。”
“第一，所谓‘时空通话’，即是发生在我——林介和不同时间点上的自己的通话。从七月三日的中午十二点三十分开始，每过三个自然日，我都会在这个时间与未来或过去的自己进行通话，通话时长为十分钟，达到时间会自动关闭。未到十分钟之前，双方中的任何一人也可提前关闭通话；”
“第二，时空通话不以双方任何一边为起点，它会同时出现在两边的手机上，就像是正常的手机来电一样，可以‘接通’或‘挂断’，任何一方先接通则双方均接通，任何一方先挂断则双方均挂断；”
“第三，通过‘时空通话’，我们能和不同时间点上的我们自己交换过去或未来的讯息，并且利用这些信息改变自己现在的处境，甚至改变周边的世界，从而扰动这个时间线上本来的发展——也就是所谓的蝴蝶效应；”
“上述是我，与不同时间点的我在过去的二十六次时空通话中的三条基本规则。”
“接下来还有我这段时间研究出的，许多衍生出来的细节规则，但十分钟内无法讲完，你可以之后继续探索。”
“另外，基于以上规则，为了最大限度利用十分钟的通话时间，我与不同时空点的自己约定了通话的基本程序：在通话的最开始，互报当前的次数与时间，由此确认双方谁在“未来”和“过去”，并在之后交流关键信息——当然，基本上是过去的自己向未来的自己问询。”
“……”
林介无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
他的大脑陷入了停滞。
对面那个男人所说的话，就犹如天书一般。
虽然他能听懂每一个字，也知道每一句话的含义。但当它们连在一起时，却让林介的思维产生了无法描述的混乱。
“什么意思……你是说这是时空通话？我在和不同时间的自己通话？你是未来的……我？”
“以上全部正确。但你一定要把宝贵的时间用在这种无聊的疑问上吗？”
对面的男人——或者说未来的林介叹了口气。
“先回答我的问题，你是第几次接到这个电话？不清楚的话就——今天是几月几日？”
“第……第三次，今天是七月九日。”
林介机械地回答道。
“嗯……对的上。”
未来的林介干脆地说道。
然后，他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距离截止还有三分钟。我懒得再向你解释其他东西——最好的解释就是亲身经历。记住我接下来提供给你的信息，这是你那个时间点未来三天内最好的致富手段。”
“1.明天开奖的20270710期双色球号码为，9，10，13，17，22，24，5。但不建议投注。我的历史经验——也就是你的未来已经证明了双色球号码的数字会浮动改变；”
“2.同样在七月十日开奖的十选十，有以下号码：5，7，9，10，12，16，18，28，29，35，37，42，47，57，59，67，69，71，78，80。根据历史经验，这一类开奖的得奖可能性最大。建议‘选七’，从以上号码中选择七个数字，投注一千注到三千注以内；”
“3.七月十四日，全球最大的虚拟货币arc会在美东时间的9:21到达最高峰35677.9美元，然后会在16:32到达当日的最低点17032.07美元，并在21:02重回32780.05美元的高位，一日之内涨跌幅接近百分之百，可以在这三个点数附近建仓，进行杠杆买入和卖空；”
“4.七月十九日，当湖市证券市场的龙头股芬瑞因科技公司因为董事长暴毙，将会震荡洗盘，第二日股价跌停板，并在接下来的十天里连续跌到了93.02元一股的位置，可以进行杠杆操作，但需要注意之前本身已经引起的蝴蝶效应。”
男人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下。
“最后，再附送你一个忠告吧——”
“记住，对于我们来说——时间不是环，而是有着无限可能的线团。”
林介几乎没有任何插嘴的余地，只能听着对面那个自称的“未来的自己”一口气说完了那些讯息，等到对面终于安静下来，连续几秒没有声音，才急忙道：
“等等……可是——”
“……”
电话那头的静默，让林介一下子反应了过来。
他立刻看向手机屏幕，这一次，他留神注意了手机屏幕最上方的时间显示。
“12:40.”
就和那个“未来的自己”所说的一样，从12:30，到12:40。
正好十分钟的时间。
仅仅十分钟的时间。
林介自己一共说出来的话不超过四句，被对方听到的话不超过三句。
大部分时间，他只是在被动接收信息。
但是他的世界观，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时空通话……未来的自己……”
“可是……那又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