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寒在煤厂附近随便找了一家早点铺对付了一口。
早上8点。
徐寒插着兜站到煤厂门口。
大年初一，煤厂的烟囱还在冒烟，有过年不回家的工人还在加班，过年是3倍工资，还有的大型机器不能随便停，除非坏掉。
徐寒走到门卫处。小房子里有一个消瘦的小老头躺在藤椅上拿手机斗着地主，看着年龄大概50多岁，皮包骨头的，身后还有个收音机播放着新闻。
“大爷，我问一下徐青山在哪工作？我是他儿子。”
敲了敲门房玻璃，等到门卫坐起身子拉开窗户，徐寒探头向他问起了父亲的工作地点。
“徐青山，嗯……涅等等，那个苗疆失踪的么？”
“嗯”
看徐寒点头后，门卫叹了口气转身拿起桌子上的手机拨出了一个电话。
嘟嘟……
“喂？涅过来趟吧，徐青山娃娃找过来了。”
“……”
“嗯嗯，快点儿吧，就在门口了，额先让他呆额这儿。”
“……”
“嗯嗯。”
徐寒听不清电话里说啥，门卫说完挂掉电话，上下看了徐寒一眼，拉开房门跟徐寒说道：
“涅爹这次跑苗疆出事了，厂子里脱不开责任，涅在这儿等一会儿，涅爹主管一会儿就到了，涅跟他说吧。”
说完动身从床底拿了一个小马扎给徐寒，点了一根烟坐到门口台阶上，吸了一口烟，又吐出烟气，眯了眯眼睛看着徐寒又开口说道。
“涅爹他们到现在失踪半个月了，估计是够呛了，涅过来要赔偿可以多要点儿，别看他们脸色，人是他们带走的，没带回来也只能怪他们。”
“额也了解过这事儿，厂子里走的司机本来没有涅爹的，但走的前一天有个司机临时受伤了，然后这个王主管就让涅爹上了。”
徐寒父亲年轻时候是养车的，后来买房子还款时候给车卖了，找了一份稳定的工作。驾照是A2，可以驾驶大型货车，所以主管就让徐寒父亲临时代替受伤的司机去苗疆了。
“谁知道遇上这事儿，涅也别闹不愉快，好好说，先把赔偿要到了，再说别的。一会儿主管来了别怕。”
“看涅这个小孩也一本人才，哎～上大学的了哇？……”
门卫吐着烟跟徐寒不停地唠着，一根抽烟又点了，空气中已经满是是烟味。
“是，叔，你知道我爸什么时候出发的？”
徐寒坐到马扎上从兜里掏出一根烟，给自己点着，吸了一口问道。
“涅这小孩还抽烟啊？不过也是，哎～，涅爹1月20号下午两点走的，24号凌晨到的苗疆浦洱，装卸了一天，本来打算休息一天回来的，后来25号开始就5个人联系不到了……”
徐寒仔细听着大爷的话，记下了父亲行程具体的时间。
“他们去哪玩了，叔你知道不？”
“那额那能知道？他们又不跟额佛。”
想来也是。只能等父亲的主管来了再问详细情况，他知道的应该会比门卫大爷多。
门卫大爷跟徐寒聊了挺长时间，徐寒得知这个门卫大爷是一个孤寡老人，姓孙，没有亲人孩子了，在这个厂子里待了大半辈子，对厂子里所有人都很好，一直把工厂当成家，于是过年也就是在这里过了。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一辆路虎带着滚滚烟尘停到了门口，从车上下来一个秃头男人，一脸横肉，眼睛被眼皮和卧蚕掩得剩一条缝，眼白比黑瞳还多，生生一副吊睛白额虎模样，一脸凶相，怪不得门卫让他别害怕。
门卫大爷和徐寒掐灭了烟头站起了身子，看着秃头男人走来。
那个男人下车向着徐寒走来，步伐很稳，徐寒可以轻易看出他的步伐比常人更踏实，看来这人有本事在身。
“你就是徐青山的儿子？叫什么名字？”
秃头男人眯眼审视着徐寒，语气冷冷的说道。
听着秃头男人冷冷的声音，徐寒心头一阵凛然，真有气势。
“徐寒，我来问我爸消息的，你那里有什么关于我爸的消息吗？”
徐寒整理了一下心情，这个男人就是让父亲去苗疆的主谋，也不能说主谋，总之是他让父亲去苗疆的。
“那这样，你跟我到办公室慢慢聊吧。”
秃头男人听着徐寒的话，拍着徐寒的肩膀冷声说道。
“徐寒，你别怕，王总管平时就这样。”门卫担心秃头总管会给徐寒带来压迫感，在一旁给徐寒说道。
徐寒知道这是权力带来的气势，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不管大江大河还是小池塘，只要有人把握着权力，长此以往就会产生出一股难以名状的上位者气息。
“行。”
说完徐寒跟着秃头总管来到他的办公室门口，随着他从包里掏出钥匙，咔地拧开房门，自己率先进入。
“进来吧，随便找地方坐。”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烧水壶热着一壶热水，然后坐到徐寒面前。
“你想知道什么事儿？”
他向后仰靠到沙发靠背上，从烟盒里掏了一根烟给自己点上，又掏出一根连带着打火机给了徐寒。
徐寒接过烟放到茶几上，顿了顿心思，开口问道：
“我爸到了浦洱，去过哪里？和什么人接的头？”
秃头总管吸了一口烟，把多半截烟头摁到烟灰缸里，呼出口中的烟，起身从老板桌的档案架翻出一本蓝皮夹子交给徐寒。
“都在这里了，你自己看吧。”
徐寒接过文件夹，从里面掏出苗疆行程记录看了起来。
1月20日下午3:10分，王二毛，徐青山，张义，张亮，左端丘五人检查完车况，驾驶着边B·95C17和边B•264FC两辆自卸半挂车，盖好油布从鄂市出发。
1月24日凌晨5:16，五人经苞茂高速，赢坤高速，到达浦洱黎明镇。途中遇风雪，堵车导致行程拖慢了两天。
1月24日下午6：30，在黎明镇的黎明炼钢厂将两车精煤过地秤检查验收后，清卸完毕。
1月24日晚上9:00，工厂账户收到通过银行转账的尾款。
收到尾款后五人离开炼钢厂，到达科顺便捷酒店休整，预计1月25日中午12：00开始返程。
在25日中午返程时没有收到五人返程消息，经24小时联系无果，工厂于26日中午12点为五人报案。
文件上附带了徐寒父亲五人的详细路径和日程安排。
……
徐寒仔细阅读后，用手机拍下图片还给了秃头总管。
“具体情况我了解了，那么现在聊聊赔偿的事吧。”
等到秃头总管把文件放回到原本的位置，拿了烧开的水壶回到徐寒面前，给二人一人倒了一杯热水，就到沙发重新坐好，然后徐寒开口说道。
“赔，肯定要赔的，你把你户口本复印件和银行账户给我。”
“咱们赔之前，先算好账行吧？这事儿你能做主？”
秃头抿了一口热水，从茶几里掏出一张A4纸，拿着笔开始算账。
“嗯，这事儿我能做主。”
“行，按照国家赔偿标准，你爸现在是失踪，还不到一个月，按例照常发三个月工资，如果三个月后还没找到，第四个月起工伤基金会会给你们家按月发抚恤金，至于工亡补助金等到时候再说。”
秃头男人在纸上涂涂画画给徐寒算完账，其实就是他的思维导图，都是圈和线。
徐寒听完他的话，确实按照国家的规定，没问题，然后从书包里掏出户口本复印件和银行卡复印件给了秃头总管。
秃头总管接过复印件，拿出一个提前印好的合同交给徐寒。
徐寒看了合同没什么陷阱，就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并在名字后面画了斜线，收起一式三份其中一份到书包里。
“你给我一个联系方式，后面有问题我联系你。”
徐寒背起书包，掏出手机对着秃头总管冷声说道。
“大年初一的，你这娃娃说话语言客气点儿，你记我手机号……我叫王天强。”
等到徐寒拨过来电话，秃头总管挂断后，从抽屉里找出一串钥匙交给了徐寒。
“这是你爸车钥匙，你开回去吧，车在车库，一会儿我带你去。”
徐寒接过钥匙，随着王天强离开办公室，到车库取到了父亲的车。
临走的时候徐寒有一个疑问，对着王天强问道：
“你们为什么不用铁路运输？公路运输不是成本更高吗？”
王天强听了徐寒的问题，怔了一下，然后对徐寒解释道：
“对方急用，铁路部门那里会拖延一天时间，时间不等人。”
“行，知道了。”
然后徐寒驾车离开煤厂，向着苗疆出发。
徐寒父亲的车是一辆22款大众朗逸，1.5L排量手动款，是父亲付了一半首付买下的。
徐寒开着车感受着方向盘父亲握下的痕迹，不由得想到父亲的脸，也不知道父亲此时怎么样的，心绪开始不宁起来。徐寒不由得向天祈祷。
走了一段时间，车子油不多了，徐寒就来到了一个服务区休息下来。
嘟嘟～
徐寒给母亲打过去电话。
“喂？妈，我姐呢，不在你旁边吗？我把爸爸的车开回来了，我爸接下来三个月工资会打到你卡上，我从厂子那边还得到我爸这次的日程表，我给你们也发过去。”
徐寒靠在驾驶座座椅上给家里汇报着情况。
“嗯，她在厕所。知道了，什么时候能回家？”
听了徐寒的汇报，母亲对徐寒问道。
“我不回去了，现在在高速服务区，我要去苗疆了。”
“……”沉默片刻。
“你要干什么！？”
母亲那里突然传来愤怒的声音，脸色瞬间变得潮红。
“我去找我爸，妈，你别担心，我有分寸，我去了那里会时刻和你们保持联系的。”
“你给我回来！这不是你跟我说的那样！”母亲发出歇斯底里的声音，感觉心都要碎了，她后悔放徐寒走了。
“妈，你别这样，我去是一定要去的，我爸找不到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我真的等不了了，我不想什么也不做！”
“……”
一阵漫长的寂静……
“你这次一定要答应我要好好保护自己，安全回来！”电话那边终于传来母亲低到尘埃般的声音。
徐寒从小就犟，他认定的事情，没有人能拦得住他，母亲也知道他的性格，更何况箭矢已在弦上，已经很难收回来了，终于无奈同意了徐寒的请求。
“我一定平安回来，你一会儿跟我姐也说一下吧”
……
挂断了电话，徐寒扶着头趴到方向盘上。深深呼吸了很久，这次他去苗疆路途遥远，母亲终究是不放心的。但一切都没办法，父亲他一定要去找的！
在服务区吃完饭，给车子加满油检查了一圈车况，徐寒再次踏上路途。在高速上途经一个城市，是鹿城，万家灯火，大片的烟花在城市的上空绽放，人间烟火最值得，此时他的家里也应该是团团圆圆，但是他的父亲却是生死未卜，这很难让他能高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