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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小作口寨已大变样,原来的寨民多数已迁往别处,为西军建造的各类作坊日夜劳作,生产战备物资。

除了张富贵等少数人,寨子里住的都是矿工。

沈放与刘德仁赶至寨子时已是夜晚。

两人一下马,便即刻来到蒸馏作坊。

硫磺的提炼沈放采取了最为原始的方法,跟流传千年的家酿酒方法类似。

泥土垒砌的一个个小窑里堆着红火燃烧的焦煤,焦煤上堆着开采来到黄铁矿、赤铁矿石。

窑的顶端开了个小口,白色青烟通过小口往上升腾。

每个小口上方都扣着一个簸箕大小的瓷帽,瓷帽下沿向内围了一圈竹槽。

白色的青烟被瓷帽阻挡,烟气凝聚成了液态的“水”,流至竹槽后再从较低一端的小洞里流出,这些“水”集中通过一条大竹槽引向远处。

这些流出来的“水”被引到了另外一个作坊,作坊工人先用虑布把杂质过滤一遍,然后装到几口大铁锅内,小火继续蒸煮,再次提纯。

经过几次提纯,最终出来的淡黄色粘稠液体便是硫磺原浆。

硫磺易燃,为此沈放设计了一套复杂的转膛炉,尽量让明火远离硫磺原料。

“老弟,你来看看这硫磺,黄得透亮。”

刘德仁带着沈放走进一间木屋,指着一个木盘。

木盘子上盛着一小堆西细碎的黄色粉末,不用走近也能闻到满屋子的臭皮蛋味儿。

“刘掌柜,还是钱的威力大啊,你让我捣鼓这些,还没动工就已成叫花子了。”

“老弟,你这话就见外了,若不是你把黑石脂矿给我开采,我都不知道上哪儿挣钱,那就真的愧对列祖列宗了。”

沈放嘿嘿笑:“别把你祖宗抬出来,说你胖还喘上了。”

“不过我看蒸馏作坊前后上百个雇工,耗费了你不少工钱,这硫磺我还是从你手里买吧。”

刘德仁推辞一会儿,同意了沈放买的办法。

商人见到钱有几个不眼开的,刘德仁也不例外。

蒸馏提纯硫磺时有个副产品,铁矿石煅烧后生产了少量的生铁。

这些生铁刘德仁坚决不收钱,还让人熔成整齐的铁锭,送往乏驴岭兵器作院。

既然到了小作口寨,沈放决定拜访一下种师闵。

这段时间到处征战,他几乎没时间来土门。

真定城解围后,种师闵又从虎头山寨搬回了土门,与侯勇一起把守井陉道的东大门。

种师闵手下的张思麒、方大宸、李乃雄、傅彪几员大将,除了傅彪在祝峰山寨训练新兵外,其他的都在土门至虎头山一带驻守。

沈放自己的军事力量壮大起来了,他不想过多的依靠种师闵,免得日后与宋廷决裂时,影响到种家的声誉。

土门军营经过数月的风吹雨打,已显得陈旧不堪。

更让沈放感叹的是,军营中士兵长久没有仗可打,三三两两偷偷溜出军营,到孔道沿路的酒楼、花楼吃酒找女人。

大宋禁军大体如此,军官忙着升官发财,而士卒则有机会就消遣享乐。

童贯上台主兵政后,这个趋势更加明显,全军上下出兵不出力。

第二次北伐燕京时,刘延庆领兵十万于永定河边扎营,任由郭药师被辽军围剿按兵不动。

及至夜间看河对岸火光四起,十万将士竞相溃逃,弃甲于途,尸横百里。

禁军纪律之败坏,可见一斑。

百万大军没能为朝廷建功立业,严重的冗官、冗兵乱像反而成了压死大宋帝国的其中一束稻草。

沈放入了种师闵中军大帐,种师闵正在伏案疾书,写着什么。

侯勇正想通报,被沈放抬手制止了。

沈放轻轻的走了进去,种师闵毕竟年纪大了,耳目越来越差,竟然不知道沈放到来。

种师闵案上放着一本官印版的《武经七书》,已被翻得破损严重。另外一本厚厚的《国史薮》则稍微体面一些,显然也被种师闵经常翻阅,书皮都翻起了。

老将军一生戎马,除了打仗便是看书笔录。他伏案写的正是一段西军井陉道抗金实录。

种师闵写了许久,伸个懒腰,突然发现沈放站在身旁。

“国守?”种师闵惊喜的笑了起来,“你什么时候来了也不告诉老夫一声。”

沈放走至种师闵面前,双膝跪下:“尊上,您正在入神写作,我不敢打扰。”

种师闵把宣纸往沈放面前一推,说道:“老夫正在记录你在真定城外作战实录,你过来看看,是否真实详尽。”

沈放站起接过一沓厚厚的宣纸,看了起来。

“靖康元年八月二十申酉,沈放率西军二万尽出城,设伏于滋水南。比至鞑虏五千骑至,修桥渡河已毕,一声号响,二万将士倾出,截敌退路,鏖战于野……至午,全歼敌寇于河岸,雄视敌追兵于岸,敌畏之不敢渡矣。”

“尊上,您记这些有什么用?”

“唉,如今河北诸军与朝廷沟联不畅,北边战事史官概莫能记。老夫正闲着,记下来日后献与史官,可免西军佳迹湮灭于史啊。”

沈放不由感慨,这些河北河东将士的浴血奋战史注定要被历史遗忘。

种师闵邀沈放坐下,问道:“国守,你怎么有空来土门了,我听闻金军已把平定军包围了起来,也准备向孔道发兵了。”

沈放应道:“承天寨我已做了布置,金军短时间内突破不了,至于平定军……那里有山西本土将领镇守,我不可越权指挥。”

“可是存亡齿寒的道理你应该懂得的,平定军一下,金人大军必然直指井陉道。”

“尊上,世上事有得必有失,我麾下将士元气大伤,就算倾尽全力去解围也未必凑效。平定军无所依靠,不是坚守之地。”

“可那是进军山西的桥头堡啊,平定军被陷,金军会腾出手来对付承天寨……”

“尊上,平定军有张灏的部曲加入,您是知道的,他们受宣抚司节制,不会听命于我。”

“你这个河北西路置制使不也受宣抚司节制么?与他并肩作战有何不可?”

沈放解释道:“一军不可有二帅,若是不能做到全军一盘棋,以己之弱势击敌之强军,必败。”

“张灏败退之师,士气必落。我若不明时势强行出兵,我西军全搭进去也于事无补。”

种师闵端详沈放一刻,叹道:“国守,你有了私心。当初你起兵时,可没有那么多顾虑,金军再怎么强大也抵挡不了你进攻的欲望。”

“若真要说有私心,确实也有。尊上,您看河北山西一路,有哪个地方如井陉道这般模样,百姓安定,将士效命。”

“一但我沈放作出错误的决策,井陉道所有的人将被战火吞噬,所有的努力将化为泡影。”

种师闵凝视着沈放,说道:“你说的没错,你身上的担子不轻。这种牵一发而动全身之事,放眼整个河北山西,也只有你能办到了。”

种师闵话语中的厚重,沈放怎会体察不出。所谓能力越大责任越重,他现在算是整明白了。

西军一连串的战斗,损兵折将,可是依然有源源不断的人参与进来,这些人是出于对他沈放的信任,也是期望通过付出血泪,保住井陉道这块净土。

“尊上,我来土门还有一事。”

“哦,何事你说?”

“马政之子马扩您可曾听闻去了哪儿?”

“马扩?你问我还真问对了。”

沈放听到种师闵有马扩的消息,急切的问:“快些说,他是不是南下真定或者就在土门附近了。”

种师闵奇怪的看着沈放,应道:“他被金军抓了,好像跟着斡离不一起南下磁州了。”

什么?马扩被押着走了?!

不是说他骗取了斡离不的信任,偷偷跑了出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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