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哇!你小子,一路顺风!”
骂声中满是不舍,宇文璋上前狠狠给了凌骁一捶,后者也是笑笑,抱拳一礼后翻身上马,朝前来送行的二人朗声道:“薛老大,宇文兄,走了!”
踏着晨曦,黑豆冲出了灵璧城东门,身着轻甲的凌骁坐于马上斜跨包袱,向着武安城赶去。
战事带来的疮痍,从他身侧闪过。
察尔喀人是雷声大雨点儿小,一开始并州军还以为是场恶战,结果打了几日归总情报,才发现就来这么点人也敢拔虎须,薅虎毛!?
于是草原人突袭不成反被围剿,最后以武威军斩首五千余级,收降三千余人的大胜结束了这场闹剧。
溃兵如无头苍蝇般乱窜逃逸,武威军派出的精锐游骑正四处扫荡,进行收尾。
由此观之,并州的形势要比幽州好得多,至少边境的战火没有蔓延至腹地。
据说幽州那边,镇北军已经和黑山蛮碰上了。
双方在幽州境内作战,哪怕速胜,对民生百业都是极大的摧残。
凌骁驰马奔过田野、村庄,四处可见重整耕地,修葺房屋的百姓。
日子总得过。
兵灾这种事,边境的老百姓习惯了,也只能习惯。
武安与灵璧间的路途需走上几日,除非是不惜马力也无分昼夜的强行军,所以凌骁在天色将晚之际按计划来到一处乡里,在这儿休憩过夜补充粮草,待明日再上路。
炎汉朝以“州郡县”三级统治,县是规定的最低行政单位,也是朝廷官员,朝廷影响力延伸落实到的最低处。
下面的乡、村,实际上已被当地的豪强宗族所占据。
好在炎汉国运正平稳上升,历经两代汉皇九十余年的休养生息,积攒民力,国家整体平稳,百姓安居乐业,世家豪门也是乖乖地收敛爪牙,被皇权压制住了野心。
当今圣上继承了先皇的励精图治,至少以凌骁这些天的亲身经历来看,国家机器还在有效地运转着,不用担心想吃饭就得先杀人的乱世。
恰逢天降小雨,乡里也没有招待公职人员的驿站,所以凌骁只得找旅店住下。
随身携带的东西不少,凌骁也不差钱,索性直接要了个单间,免得跟一帮糙汉子挤大通铺。
再吩咐小二给黑豆喂上些精料,全副武装的凌骁抖落身上雨水,走入大堂,与满脸殷勤笑意的老板娘点了几个菜:“切两斤熟牛肉,再闹几个炒菜,烧壶开水,一并送上来。”
“得嘞!客官您请上楼,饭菜一会儿就来!”
小厮领着凌骁上楼去了,堂中坐着的几桌客人也是从他身上收回了视线。
一伙人桌上只剩残羹冷炙,却不离席也不歇息,就着花生米下酒,不知在扯些什么。
“大哥!新来那人穿着甲,刀枪弓箭样样不缺,不是来逮咱的哇?”
赏了小弟一个爆栗,须发乱蓬蓬跟杂草一样散着的男人抓起把花生米丢入口中,咬得咯吱作响,目光从楼梯处落回了自家小弟身上。
“逮个逑!你干啥啦?我干啥啦?抓咱们作甚?就是位路过的军爷,带着家伙是准备去北边儿找蛮子杀,慌个逑,你是蛮子我是蛮子啊?”
老大的讥讽,令桌旁另外两人跟着笑起来。
“不过那人的枪倒是真好!虽然枪头裹着,但那杆子都能看出好赖,绝对是好兵器,没跑了!”
“我觉着也是!那二哥,您看那枪值五十两吗?我上次去吴铁匠那儿,架子上最贵的才二十两,那枪身都这么俊,卖相看都值这个价吧?”
“几十两?你龟儿怕不是说梦话!这枪,估计不下百两!”
……
新加入的小弟缩头缩脑地接受着大家的嘲讽,好像这样就能更快地融入这个集体了。
旁边一桌好似受不了这样粗鄙的气氛,匆匆上了楼。
老大一直将他们纳在视界里,直到凌骁的到来才稍稍分散,如今见对方上楼休息,也是咧嘴一笑,招呼小弟散场离去。
临走时,他给了前来收拾的小厮一个眼神。
后者会意,只默不作声地轻轻点头,权当回应。
叩叩——
笑意盈盈的老板娘提着食盒进来,后面跟着俩提热水的姑娘,衣裙上多了些鲜艳,脸蛋也涂着脂粉。
“昨个儿新宰的老牛,上好的腱子给您来了两斤。咱家厨子炒了仨拿手菜,再送您一壶竹叶青,您看……”
老板娘一个示意,俩年纪不大的姑娘也是走近来,朝这位身材高大,气质英武的客官羞涩地笑笑。
她们没有选客人的权利,只有老板娘觉得顾客能花多少银子在这上面,才会带哪些姐妹来。
面前这位比起曾经那些人来说,简直好了不是一星半点儿。
甚至她们都有些自惭形秽,觉得即使嫁人,自己都配不上这样的夫君。
没搭腔,凌骁掏出颗碎银子推过去,婉拒道:“长途疲乏,留下饭菜就好。酒还有姑娘,都带走吧,我无需什么人服侍。”
老板娘将银子揽在手中,也是不肯放过这大客户,娇笑着商量道:“可是客官未曾看中眼?咱这儿还有其他姑娘,也都是一等一的好姿色!客官劳累,有人帮着脱衣暖床,岂不……”
“我说了,啥也不要。你这么殷切,我若点你,你肯留下么?”
凌骁不喜欢记录自己杀了多少人,只是日积月累,军功簿上的首级也有几十颗了。
换作寻常部曲,大概率已是队率,甚至都尉也不是没可能。
这还是以边军来看,若放在炎汉那些承平日久的地方卫戍军里,多半已经当上和王陵军职相当的校尉官了。
此番回归武威军,凌骁自然有很多思量与犹豫。
风字营不必多说,并肩扫敌与校场演武后,他已经算是宇文将军有实无名的亲兵了,连最苛刻,最傲娇的宇文璋都处成了屁友。
想来若是留下发展,日后不管是情绪价值还是物质价值都能得到及时的,极大的满足。
山字营却不好说,杀出重围的毕竟只有寥寥几人,最后能活着归队的,凌骁目前只确定了一个最高长官——王陵。
坦白来看,现在的山字营就是个空架子,连各级军官都没影。就算有人补缺,那也是凌骁不熟的陌生人,需要磨合,需要重整旗鼓。
一支军队最重要的就是“气”,不仅仅是战阵之中的血勇与气势,也是平日里朝夕相处时联系起来的感情。亲如兄弟的战友会替你挡刀,临时搭伙的“战友”只会让你替他挡刀。
如若现在让风字营和补全人数的山字营做过一场,凌骁觉得前者的伤亡甚至都不会过百。
最后的最后,他还是选择回归武威军。
因为这世界,不是围着他而转动的。
他可以为自己考虑,但更多时候,要控制自己别太自私。
某日薛汝能曾暗中找来,诉说了宇文将军与王家的一些龃龉,具体没说,但凌骁懂了他的意思:别让将军为了你和王家再起冲突!
原属于山字营的凌骁若是想留在风字营,自然不难,只需打个报告,上面批个条子的事儿。
宇文将军自然不会拒绝凌骁留下的申请,但此举无疑是打了王家的脸。
他们不在乎凌骁这个小卒的想法,只会觉得威严遭到了宇文祸的冒犯,原本已经遮掩缓和的关系又有了破裂的借口。
所以薛汝能特意来了一趟,陈明利害。
没有强迫凌骁怎么选,只是让他好好想想,认真考虑一下。
也没咋多想,凌骁就踏上了回武安的路,在哪当兵不是当?
有人杀就行!
说是这么说,心里难免还是有些不得劲,凌骁本就有些烦闷,见老板娘还在推销,也是来了火气。
常杀人的眼神一凛,笑容妩媚甚至有些搔首弄姿靠近前来的老板娘顿时僵住,背后浸出的冷汗打湿衣衫,身后两个还有些失落的女子已是垂下头去不敢多看,身子抖若筛糠。
“那……那老爷您先……”
风韵犹存的老板娘,也不敢故意挺拔自己丰腴的身段了,冷汗从额边滑落,平日里能说会道的小嘴如今张合得极为困难。
煎熬中,那位爷不耐地挥挥手,将三人打发了。
小心翼翼地带人退出,再毕恭毕敬地关好门,老板娘连暗骂“晦气”的口头禅都不敢说,只带着俩姑娘快快地溜走。
支开窗子,凌骁透过遮蔽视线的雨幕,将周遭环境大致打量了一下。
心中有所盘算,他脱靴卸甲,用热水简单洗漱了疲乏的身子,随后也是再度穿戴整齐,开始干饭。
饭前便后要洗手,但除非身处军营之中,凌骁一般都是甲不离身刀不离手。
给自己放松可以有一万个理由,可万一出了意外,只需一次就能把小命丢喽。
不过他也没什么严重的被迫害妄想症,不会臆想老板娘给自己下药麻翻,然后拉去剁了做黄牛肉馅的包子。
就着热水填了填肚子,凌骁上床,除了弓箭,刀枪都在身边搁放着。
闭眼却不入眠,气血缓慢流转着,凌骁没有催动它们去突破关隘,哪怕距离那炼血境只有一步之遥,他也是忍耐了下来。
没错,临行前的这几天,他把赏银基本都换了丹药,只留下些应急。
几枚寒潭丹下肚,外加凌骁从宇文祸那儿新得的一门枪法,日夜操练之下,药力消化与枪法进步相辅相成,皆是神速!
离开灵璧城时,他的修为已达锻体九重,若是投入些血魄,应当能直接突破炼血境!
【修为:锻体九重(43% )
天资:庸碌之辈(42% )
功法:寒阴百兽锻体诀(初窥门径33%)
技艺:游龙荡云枪(初窥门径10% )、灵蛇枪(炉火纯青6% )、迷踪蛇拳(初窥门径40% )、连珠箭术(略有小成36% )、八方刀法(略有小成30% )、骑术(炉火纯青30% )、驯马术(初窥门径60% )、草原语(略有小成20% )
魂屑:23粒
血魄:46丝;血精:1缕】
游龙荡云枪,据宇文将军说够他琢磨的了,也足以跟上他变强的境界。
粗略估算了一下进展速度,凌骁觉得自己的天资也该提一提了。
虽然穿越以来一直在涨,但速度实在缓慢,还是得用血魄来直接提升一下。
庸人之姿意味着资源的浪费,也代表着自己未来的上限很低。
想考一百分得卷面总分在一百以上,之后才是天赋加努力,去试着看能不能办到。
上限就卡个六七十分,再怎么努力也没辙。
凌骁打定主意,等血魄凑够了,就直接注入天资提升一手。
也不知回了山字营,情形如何……
寂静的夜里除了淅淅沥沥的雨声,还有什么动静引起了凌骁的注意。
门口响起细碎的脚步,旅店的楼板难免老旧,只是这密集程度明显人数不少,还刻意放轻了放缓了,赤裸裸的没安好心。
摘下枪套,凌骁坐起身来盯着屋门。
没有贸然闯出去,也没有高声喝问,他只静默地旁听着,任由那些人走到他的门前,脚步消失了一会儿,又重新响起,朝走廊深处去了。
走到窗边,借着月色向外偷窥了一眼,凌骁看见了围墙下蹲伏的黑影们,心头一沉。
提枪而立,将长刀悬在腰身合适拔出的位置,凌骁摆弄检查了一下身上几种丹药的位置,方便急需时服用。
不知是因为什么缘故,旅店的隔音效果不是很好,凌骁能听到门外的声音也多亏了这一点。
等待片刻,外面有什么肉体碰撞的声音传来。
不是那些长夜漫漫无心睡眠的住客,在进行人类的繁衍大业,而是拳拳到肉,搏斗时双方交手的声响。
声音越闹越大,还夹杂着喊叫声与怒骂声,凌骁听不真切,只察觉他们从屋内打到走廊,而且越打越近了。
碰咔!
屋门猛地一震,好在凌骁提前插好了门闩,动静虽大倒也还是坚挺住了。
碰咔!
又是一声,凌骁面色一黑。
外面这帮人是疯求了嘛!?
你们打生打死,跟我有屁的关系!?
非得把我也卷进来!?
不堪重负的木门还是没守住最后的防线,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地进来了。
前者是被摁在门上打进来的,和破烂的木门一起倒在地上哎哟哎哟地叫;后者则是迟了片刻,然后扯着一矮胖人影一同钻了进来,在看到面色肃然的凌骁后惊魂不定地站住,也不言语。
又是四五个气急败坏的汉子嘴里不干不净地莽进屋子里,大眼瞪小眼,这些不速之客的目光最后竟都汇聚在了凌骁身上。
“要打出去打,顺便把修门的钱赔给老板娘。”
凌骁啥也没问,只平淡地表明了立场。
“我草?你小……”
一人瞪大双眼刚想上前,却被身边同伴急忙扯住,凌骁看这些人眼熟,但也懒得掺和,只补了一句:“总之我谁也不认得,也不想认得谁。你们该干啥干啥,实在不行我换间房,成不?”
泾渭分明的两拨人都打着自己的小九九,但双方都有混江湖的老把式,明显看出凌骁那逐渐不加掩饰的凶戾,于是双方微微散开,让出了道路与门口。
凌骁也不耽搁,立马就走,结果没迈两步屋外就又来一人。
“咋还多个军汉?郝老六,你查了半天就查下个这?赶紧弄完了事,我爹还等我带人回去呢!”
锦袍青年拍了拍身上的雨珠,不耐地挥手,随他而来的两名壮硕汉子当即上前,拔出腰刀朝着凌骁走来。
微眯着眼,一时也不知对方到底是咋想的,但凌骁也不想了。
“你们他娘的听不懂人话?”
“还是,就这么想死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