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箫声响起，悠扬的箫声中伴着几许沧桑。
“倒是没想到项千户你这武夫还会吹箫。”史可法在项少英旁边坐下，项少英却偏过头去，不理他。
“有什么事，项千户不妨说说。”
史可法倒有些奇怪，平常老爱笑的项少英这时候到底怎么了。
“今天，是一位故人的祭日罢了。”
沉默了许久，就在史可法以为他不会再回答的时候，项少英沙哑的声音传来。
随即又是一阵寂静。
史可法自觉无趣，自行走了。项少英点燃了一堆柴火，在火光中想着。
那年，那棵海棠树下，有一少女在向他笑着。
“阿雪，等到我回来，一定一定，要用十六抬大轿抬着你，风风光光迎娶你！”
那时的少年还不懂得什么是家国大义，什么叫以国为重，只是单纯地以为把寻常东西翻了倍，一定能显出特别。
海棠树下，一身红装的少女，高高兴兴地挽着他的胳膊，跟他诉说着依依不舍。
“我给你缝的衣服，要记得穿，还有护身符，记得带上，避邪消灾⋯⋯”
项少英听那少女絮絮叨叨了很久，“阿雪姐，你就放过我吧，说给我这么多事我可记不住……”
话未说完，肩膀上被那少女打了一巴掌，“看你还敢贫嘴！”
两人间的嬉戏打闹，在当时只不过当做寻常小事，可谁知道⋯⋯
那年清兵入关，项少英所在部紧急布防，所以他等到清兵退了，杨家人来信，说城池被攻破，阿雪一家下落不知。
当时他收到信，几乎疯了，疯子般带着二百新招来的民兵，翻过了几乎北直隶的每寸土地，直到部下报告，有消息了。
在被城市攻破的一个破败的酒楼下面，找到了一个被清兵凌辱过的女尸。
当项少英赶过去，那女尸已经腐败到不成模样。
手下给他一块玉佩，说，这块跟他身上的一模一样。
那日，项少英闭紧家门；那一天，他谁也不见。
据他手下说，当项少英出来的那一刻，他几乎认不出来，这是项千户还是路边的一个乞丐。
项少英往火里倒了一杯酒，火烧得更大了，他却一人在那里沉默。
记得那年，杨家要给阿雪裹脚，阿雪一个人在屋里哭，她哥哥杨玉来他这儿时，恰好提到这事，二人一合计，都是鲜衣怒马的纨绔少年，平日里便任性惯了，杨玉偷偷地给他妹妹解了裏脚布，却被他父亲狠狠骂了一顿，项少英也因事败而被他师傅骂了一顿，又与他先生理论，直罚了三十大板，三天都没下来床。
只是阿雪要裹脚一事，终是没有再提。
项少英想到此处，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水落入喉咙，项少英呛得咳嗽了几下，又把下一杯酒水洒入火中。
项少英抬头仰望星空，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的，今日终是个不眠之夜。
项少英将头深深埋入两腿之间，以防自己哭的样子被人瞧见。
今天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仅仅，仅仅是一位故人的祭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