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公听到人群中有杂音传出,眉头一皱,清了清嗓子。
“诸位,自古物以稀为贵。
如今青州城中,只有我等手中有粮,粮价上涨那是必定的。
这道理,无论放到哪里都说得通。
如今正是我等大展身手的时机,大家务必要意见统一,动作一致。
粮价可降,但不能大降。
唯有这样,才能为后辈子孙挣到一份好家业。”
陈公的打气,令周围的粮商心神一定。
此时,尹洙带着林舟和狄咏走了进来。
一番见礼后,尹洙扫视一眼屋内,开门见山道。
“今日聚集诸位,只为粮价一事。
青州蝗灾,田地颗粒无收。
老者骨瘦如柴,稚子嗷嗷待哺。
本官身为京东东路安抚使,深感痛心。
但粮价暴涨,青州的粮价比灾前高出了一倍。
官府想让诸位把粮价降下来,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众粮商一片沉默,目光一致看向陈公。
张公站了起来,拱手诉苦道。
“大人,我等既然舍弃脸皮,投身商贾,那就是要逐利的。
小老人家里一百多张口,吃穿用度,处处要钱啊。”
有了陈公带头,其他粮商纷纷开口。
“大人,城中各行各业都在涨价。
我等是无奈之下,才跟着涨。
要降,所有行业要一起降才行。
仅有我们粮米行业降价,城中的百姓照样活不下去啊。”
“大人,都说千里不运粮,百里不调草。
我等辛辛苦苦从外地运粮过来,损耗甚多。
就算粮价上涨,我等的利润也是甚薄啊,说不定还会亏损一二。”
那位胖乎乎的粮商说完,嘴里还抽噎了一下。
看着那位表演用力过度的胖粮商,林舟心里不禁一乐。
好家伙,价格上涨了一倍,还说利润过薄。
合着灾前卖粮,是在亏钱赚吆喝啊。
此番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就算赵高来了也得叫声大哥。
林舟对那位胖粮商,不由得多看几眼。
看着乱槽槽的众人,尹洙晒然一笑。
“也罢,已给了你等机会,尔等不珍惜。
日后有什么果,千万别忘了今日的因。
也别怪本官没有提前劝阻你们。
本官与各寺庙主持有约,下面交给这两位年轻人吧。
他们的意思,就是本官的意思!
他们的安排,就是本官的安排!”
尹洙起身离席,带上护卫,推门出去。
把场面交给两个年轻人,众粮商一时摸不住头脑。
不过,有见多识广的认出林舟来,听说就是这个年轻人治好了狄帅的背疽。
林舟单手拖着椅子,往粮商们的前面一顿。
巨大的响声,把众人吓了一大跳。
挥了挥空气中的尘土,林舟满脸笑容道。
“安抚使大人本想邀诸位共克时艰,可惜诸位各有各的难处了。
不过,人各有志。
诸位要发财,我们不好拦着。
青州的粮价,诸位要涨,那就涨。
实不相瞒,明日起,常平仓也会发卖部分存粮。
相信我,官府的粮价不会比诸位的低很多。”
话音刚落,粮商们拍手称庆。
“公子高义,早应如此了。
大家发财,才是真的发财嘛。”
“公子若经商,定是青州商界翘楚。
逐利才是我辈从商之道。”
“天予不取,必受其咎。
公子此举迎合天道,小老儿为公子贺。”
一时间,马屁声迎面滚滚来。
望着笑得如菊花一样的容颜,林舟一阵恶寒。
朝狄咏使了个眼色,后者朝天打了个响指。
门外的亲卫冲了进来,按住刚才几位恭喜发财的粮商,把他们双手反剪在背后。
屋内陷入一阵混乱,粮商们紧张地看着林、狄二人。
“有钱不挣,那是王八蛋!
不过,诸位竭泽而渔的做派,在下很不喜欢。
古言有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诸位已经是肥得流油,却依然想赚尽最后一个铜板。
假设,鱼塘的鱼都抓完了,渔夫的好日子还会有吗?”
狄咏眼神凌厉地盯着众商贾,杀气腾腾。
“兄弟,不用跟他们废话。
大灾之年,个个都想着发大财,眼睛都掉进钱眼里了。
照我的意思,把你们全抓起来,扔进大牢里算了。
要不是我兄弟说商场的事就用商场的方法解决,你们今日都出不了这个门。”
说完,大手一挥,几位粮商被架了出去。
护卫把他们扔到门外,吐了几口唾沫,还呸了声“什么玩意”,才转身回到楼里。
粮商们被吓到不敢言语,有几位想贴着墙跟溜走。
护卫们瞪着大牛眼,赶狗似地把他们赶回去。
见屋内气氛有些冷涩,林舟拍了拍手。
“我不妨把话说得清楚些。
粮价,我必定会打压下来,诸位不妨拭目以待。
商场上的事,咱就商场上解决,绝不会用武力胁迫诸位或家人。
在下要的是,务必令诸位心服口服。
如果你们觉得粮价越高越好,那就这样办。
不过,粮价注定会降到和灾前一样,你们的发财梦也注定是破碎。
话已至此,希望你们能玩得起。”
拍拍手,林舟起身往外走。
看见自家兄弟霸气侧漏的模样,狄咏瞳孔大睁。
尔后闭上双眼,将刚才的情形深深地刻在脑海。
后面的亲卫把胸膛挺得高高的,活像刚下完蛋的老母鸡。
眼神里也充满了不屑,鼻子里还不阴不阳地哼了几声,
知道的晓得他们是亲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路大爷。
一行人出了和乐楼,狄咏激动得打起了摆子。
“兄弟,刚才那番俾睨天下的气势,真是让小弟好生羡慕啊。
小弟已把兄弟的英姿刻入脑海,待有机会,定要像兄弟这般施展一次。”
亲卫狄九也一脸贱笑地奉承。
“痛快,跟着少爷就是舒畅。
一想起粮商傻眼的模样,小的就像喝了一杯冰饮。
往日跟少爷去逛青楼,都没这般痛快。”
提起青楼,狄咏又来劲了。
大手狠狠地拍在林舟的肩上,把林舟疼得龇牙咧嘴。
“待回到东京,定要带兄弟见识东京最大的矾楼。
那里面的姑娘,个个嫩得能掐出水来。
那扭动的身段,摇啊摇,晃啊晃,能把人的心晃到天上去。
要不是跟着老头子来青州,哥哥说不定此刻已枕着杨师师的大腿入眠了。
怀念,想念!
回东京的第一件事就是上青楼,以慰相思之苦。”
身后的护卫乌泱泱地大喊少爷高见、少爷带带小的。
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自己是什么货色,匹配到对手、朋友,也是什么货色。
不过,大道吾不孤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