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李二哥，这巡境司任务是如何分配？是不是像话本里的，某地妖魔食人，然后巡境司责令必须多少日内解决此案？”黎祝不想多谈，岔开话题。
李延荣倒也没过多惊讶，只是摇头，他寻常带的新人，也这么说，脑海中整理了一番，李延荣开口解惑。
“若是食人，其实也算是小事，案发了，那才是大事。”
随着李延荣缓缓道来，这个世界残酷的一角终于向黎祝掀开。
每个县下属的巡境司都有一张妖魔分布图，依据妖魔接受大楚朝廷的统治程度有着不同颜色标识。
靠近县内的，或是被朝廷册封为正神的，多是蓝或绿色，代表从未食人。
不仅如此，那些妖魔还会帮助周遭百姓驱赶孤魂野鬼，享受人间供奉。
对于此类，李延荣带领的小队只要时常巡视，确保无仗着法力欺压百姓或是私下接受血食便可。
而另外的，以红黑为标识，代表区域内妖魔不接受大楚统治，或是毫无意识，只以本能行事。
李延荣要做的，就是日常在此巡视，驱魔拿鬼，护佑一方百姓。
遇到实力强横的，便私下以死囚为血食拉拢，尽量不要祸及百姓。
若是那妖魔做的太过，三年一度的巡境使自会对付。
久而久之，大楚与妖魔达成了这种沾满血迹的平衡。
当黎祝问及如何才算做得太过时，李延荣面色沉重：“私掠一县血食，当地巡境司全员殉职。”
黎祝又问道：“要是死囚不多如何？”
李延荣坦言：“鳏寡孤独，还有那么多贱籍，都是潜在血食。”
黎祝闭嘴不语。
……
沉闷半响，两人到了黎祝此行目的地，推开房门，一张巨大的地图悬挂半空，地图上正是郭北县周遭，红红绿绿的颜色布满整张地图。
令黎祝心惊的是，仅仅郭北县县内，就有四块红的发黑的区域。
周遭人来人往，李延荣看黎祝两眼直视那张地图，凑上前去：“我知道你心有不甘，我当初也一样，可只有活下去，才能更好保护其他人。”
黎祝低声回应：“我明白的，李二哥。”
“今日巡查要开始了，我先忙去了，今日你就看看室内情报吧，也好对周遭有个了解。”李延荣估摸了下天色，再度叮嘱道“记住，活着最重要。”
黎祝点头，目送李延荣离去。
随后，从周围书柜上翻出几本情报，看了起来。
“大楚历124年冬，庞府十四人暴死，家中水井有溺死鬼，百年道行，愿行楚例，年奉一。”
“大楚历125年春，叶宅二十五人暴死，房梁有蛇化虬，循旧例送往东海，食血食三。”
“大楚历125年春，街有横死者为鬼，枉死八人，李延荣遇，斩之，殉职三人。”
黎祝越看心中越是烦闷，就好似那燧火在胸腔不断燃烧，正当自己准备出门活动活动筋骨时，一浑身浴血道人闯进屋内。
道人没有理会周遭突然噪杂起来的声音，径自走到那张地图前，从胸口伤处沾了些鲜血，狠狠涂抹起来。
一时间，屋内人声鼎沸。
黎祝死死盯着那道人涂抹，熟悉的街道由绿色被抹成血红色，那正是同福客栈。
道人涂抹完毕，提气出声，那声音竟然压住了房内众人：“兰若寺夜叉袭入县内，殒命五人。”
“夜叉！”
“快去请郭大人。”
屋内声音平静下来，待道人说完，却又再度喧嚣起来。
黎祝来不及听接下来的嘈杂话语，飞速起身，推开门前挡路的人，急速奔跑起来。
被黎祝推开的人还不及言语，黎祝便如风般掠过，恍惚间，那人只见到两团火光一闪即逝。
……
曹秋和张掌柜倚靠着同福客栈二楼房间的屋门，紧贴着房门的，是被二人齐心协力抵到前方的柜子，以及屋内各种配饰。
“张叔，外面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曹秋浑身肥肉忍不住发抖，哆哆嗦嗦问道。
张掌柜忙着将自身携带的各类符篆贴在房门四周，闻言没好气的回答：“什么东西？妖魔呗。抵住门，撑住咱们就有活的希望。”
“可……可我给他端菜的时候，他还是个人模样啊。”曹秋仿佛回想到了之前惨烈的一幕，冷汗直流。
之前，他也以为自己跟着身为捕头的父亲见识过各样凶事，知道什么是人间最惨烈的事情。
大街上帮派对砍，数十人拿着刀追砍，血肉模糊；或者是巷道的被追捕的凶徒，以一敌多，刀刀毙命。
直到今天，曹秋才发现，他日常见闻，全都错了。
真的惨烈，是他本以为，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普通人。
可其实，对面是一个完全剥离了同理心，漠视生命的妖魔。
当那副人类皮囊尚未撕碎之前，曹秋并不知道，在对面眼中，自己和一只猫，一只狗没有什么区别。
真的惨烈，不需要太多血肉横飞，残肢断臂。
就像话本桥段，铺垫太多，自己自然知道马上就是高潮。
真正的惨烈，是曹秋正在客栈送着饭菜。
没有铺垫，没有伏笔，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还没等曹秋反应过来，就已经成了卷入激流的叶片。
一眨眼，就被卷进了黑暗泥沼……
曹秋还记得，他眼睁睁的看着那妖魔突然撕碎了桌旁的食客，举着食客的心脏大快朵颐。
然后，如风般撕碎了想要逃跑的人，接着开始了这场猎杀。
当张掌柜做完手头的事，同样顶着房门，突然自嘲的笑了笑。
“我还说黎祝跳进了火坑，指不定啥时候就白发人送黑发人了，谁承想，倒是要麻烦他来送我一程。”
曹秋喃喃道：“不会的，黎哥说不定马上就来救我们了。”
“救个屁。”张掌柜拍了下曹秋脑袋，“我还想着，等以后他来照顾慧云这对孤儿寡母呢，他来了，还能指望谁？”
“也是，还是不要来了。”曹秋竟然也笑了笑，胖脸流露出一丝洒脱意味，“黎哥，我爹也靠你养老了……”
正当二人自嘲时，贴在房间内的符篆纷纷自燃起来。
门外传来妖魔的嘶吼。
与此同时，更远处，黎祝双眼泛着火光，逆着逃离的人群，直奔同福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