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晋元把口微张，一时哑然，他怎么从来都没见过如此生猛的金身伏魔？
看看阳犀玄那身结实鼓胀的肌肉块头，再看看自己这文弱不堪的骨架子，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咳，林某惭愧，想来阳大人您是天生神力，才能将这通俗功法练得如此出神入化。”
“阳大人是要回碣石城镇魔司吗？在下前些日子来到此地，并没有找到镇魔司的位置。”
“阳大人若是晚宴被妖女叨扰，不如林某去采购些好酒好肉，咱们去镇魔司堂一叙？”
阳犀可没心思招待林晋元这位公子哥：
“不必了，有缘再见吧。”
他转身离开，看到一群捕快带人跑进来帮忙，刚好撞见他们尴尬又精彩的神情。
“哎呀，林公子你在问什么，碣石城哪来的镇魔司值守，阳大人只是县衙门的游役。”
燕小六跑过去拉上林晋元，他可不敢让阳犀玄陪林晋元喝酒。
“啊？！”林晋元大吃一惊，还要追问，却只瞥见阳犀玄下楼离去的背影。
他震惊地看着对方离去，虽然他有功名在身、很想见识一下这超越常识的金身伏魔，但那光头大汉显然不买他的账，搞得他一时之间满脸通红，差点破了防。
“罢了，林某还是不去打扰阳大人休息了，改日再叙吧。”
林晋元没好意思继续说，其实方才就是他引的话头，在妙香楼里豪情万丈地书说妖魔。
因为碣石城表面上是个武者百姓安居乐业的繁华县城，给他带来了人族强盛的错觉。
结果这狗屁强盛显然有问题。
他和其他人都不认识伏媚娘，见那女人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模样很是诱人，便借酒壮着胆子想要上去吟诗作对，试探对方今晚有没有交流风雅的兴趣。
结果一撩之下当场惹祸，随行的护卫武师都被伏媚娘一招放倒，现在红着老脸抬不起头来。
“看来碣石城这地方，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这太平清净的好日子恐怕是暂时到头了，我们今晚别住店了，去表弟家里投宿好了。”
“是，林公子这边请。”两名护卫武师站起身来，护送林晋元从后门离开。
…………
阳犀玄没有骑马，一路杵着棍杖出了城。
表面上他是碾压取胜，实际上为了抵扣伏媚娘的毒功，他的真气体力消耗也很大。
出城走了几步，冷风一吹，才发觉身上都是冷凝的汗。
‘以后遇到这种情况，必须当机立断斩立决，对敌人仁慈真的是对自己的残忍啊。’
‘虽然我还有燃命逐日的保留手段，不过剩下的寿命不能随便乱烧了，再烧真要没了。’
有些疲惫地杵着棍杖，独行走回金枯寺里。
关门脱衣，烧水泡澡。
晚上加班，必须加餐。
点燃火焰，回忆着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他终于能休息片刻。
灶台中橙黄的火焰，倒映在阳犀玄的眼眸之中。
那黑山童姥摆了他一道，故意怂恿伏媚娘下山，玩了他一波借刀杀人。
想来，那妖怪无非是想知道自己的修为和状态，不敢贸然来找自己的麻烦。
‘天碣山脉里的妖怪阵营，也不是传说中的铁板一块，它们背地里一直有抢地盘的行动，红衫婆婆有意无意地提起过这些。’
‘但黑山童姥借刀杀人的试探，也变相暴露出她的底气不足，要是她担心出山寻仇有所折损，就说明她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强。’
‘只是，这次是在碣石城内闹的事，让我没法继续保持低调，也很难再用同样的招数去偷袭落单的妖魔，但是为了应付镇魔司的检查，我得把这波劫数扛过去再说。’
烧好了水，又煮起了饭，阳犀玄放松地坐入浴桶，把伏媚娘的遗物尽数翻出。
挨个辨识着她随身携带的瓶瓶罐罐，才发现大多是些毒草毒药。
这些毒药拿来对付凡人野兽很好使，对付妖魔武者就必须用毒功真气催发强化，不然效果很差。
“可惜了，于我都没什么用。”
阳犀玄微微摇头，把毒草和粉末搅拌中和，之后就销毁掉。
除此之外，还有些黄白之物。
“这是黄金？改天可以拿去订做几套软毛铠，冷天穿着应该比布袋袍子舒服不少。”
“不过也不晓得是她从哪里抢来的，若是直接拿出去露白现眼，搞不好会被人眼红。”
阳犀玄捞出剪刀，绞开金块，将其捏成一粒粒圆溜溜的金豆，做成他喜欢的形状。
总共大约是五两银子，三两黄金。金豆的手感很好，丢在称盘上，甚至有种“磁力”的错觉。
虽然伏媚娘是个悲剧，不过她在刺满毒誓的手帕上，留下了功法和机缘的来历。
原来这毒功是她在天碣山中和情侣遭遇意外，落难时所得。
她以为那是上天的指引，却不知自己走上了前人的老路。
可惜那地方的妖魔鬼怪实在太多，不把它们铲除干净，孤身深入搜山寻宝基本等于找死。
本来，阳犀玄想使用身外道行，增强自身的保命实力。
但是去过一趟碣石城，他发现灵犀卷轴竟然有燃命逐日之外的妙用，这才决定预留一些身外道行应急，免得需要用的时候又逮不着妖怪。
‘灵犀卷轴，可有测验他人命格的办法？’
可惜灵犀卷轴没有回应，不知道是没有窥测的办法，还是价格逆天到他付不起。
…………
次日上午，敲门声如期而至。
燕小六送来了新的袈裟，这玩意儿本质就是一大块布，把杂玉扣子改个位置都能当披风穿，做得快也没什么可疑的。
旧的烂衣服就当抹布去了，庙堂可以不扫，卧房总得收拾一下。
“老大，昨天晚上的事情，知县老爷已经知道了，他很紧张，不过昨晚妙香楼里没有贵客，他托我过来问问，问问老大是怎么回事。”
阳犀玄当然知道，自己的武力会被外人关注：“那你觉得我是怎么回事？”
燕小六紧张地尬笑一声：“啊？我？欸嘿嘿，我这…我哪懂啊！”
“我又受不住红衫婆婆的阴气，一般人可没法和那些鬼东西打交道，往年那些不长眼的游役都被拿去喂了妖怪，只有阳大人能够一直坚挺地守住脑袋。”
阳犀玄盯着燕小六：“那你来找我干什么？你替我编个理由试试。”
燕小六吓了一跳，苦着脸说道：“呃，阳犀玄大人卧薪尝胆隐忍多年，暗中观察妖魔势力，终有一天神功大成扬眉吐气……”
阳犀玄点了点头：“行，你编的挺好，那就这样，还有别的事吗？”
燕小六面露难色：“阳大人，知县老爷又在催祭品了，啥时候去物色几个泼皮弄死？”
阳犀玄摇了摇头：“那帮妖魔的胃口越来越大，你转告知县老爷别白费心思了，我不会再给它们折腾祭品，他要送祭品可以自己去送。”
燕小六心虚地问：“但是，老大，这样一来，那些鬼东西和咱们不就翻脸了吗？”
阳犀玄一本正经地叹了口气，目光深邃地望向树林深处：“以前的祭品，那叫罪有应得，现在的祭品，大多是逼良为娼，你真当老子这样一直搞下去有好下场？”
“也许从一开始就不该养虎为患，给它们喂肥了，再想杀它们就太难了。和妖魔开战虽然会死伤不断，却不能让它们骑到人族的脑袋上去。”
燕小六心里叫苦，你阳犀玄武功高强可以不怕妖魔报复，这碣石城的百姓，可就没法安稳生活了。虽然打杀妖魔甚是痛快，但提心吊胆的夜长梦多，也不是个滋味。
“知县老爷要是有意见，或者谁对我这游役临时工有想法，随便他们安排换人。”
“你也不用烦恼，等知县问起来，你就直接和他这样说。”
燕小六心头嘀咕：就现在这个烂摊子，谁能换到这空庙里继续和妖魔打好关系啊？
哪怕县衙门对阳犀玄不满，觉得他做事莽撞了，他们也不敢随便捉拿斩妖除魔的力士。
阻挠正当理由的斩妖除魔，是掉脑袋的大罪。官府若是吞了朝廷每年的饷银，又训练不出对抗妖魔的卫兵，这会儿肯定在想办法补上这笔账。
不过阳犀玄忽然这么一出手，碣石城内外都起了波澜。
好在燕小六也带来了好消息：“好吧，也许阳大人说的对，苦日子快到头了。”
“小的今天听人说，上头的看到碣石城一直很安定，犯罪率低识字率高，特意传来了一封圣旨，说是在镇魔司巡查合格后，就给知县老爷升官迁走。”
“那高高在上的官差老爷，现在只想捂着盖子装到最后，撂下烂摊子拍拍屁股走人。”
“还有，这几箱是妙香楼掌柜的托我送过来的粮米和腊货，小的先行告退。”
“阳大人……保重。”
阳犀玄送别燕小六，心中逐渐明悟。
他心说自己一两天连捅几个马蜂窝，官府嗡都不嗡一声，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搞了半天原来是升官迁走么？时机上似乎有点太巧了，镇魔司要来，他们就要走？”
“要是那知县老爷的真有背景那么硬，我想给他拉下水就太难了。”
阳犀玄记得，大渊王朝的制度确实如此，一旦知县之类的官员升走，原籍的事就与他无关，哪怕东窗事发也有操作空间。
真给权贵们送上刑场，说不准都能搞个刀下留人之类的桥段，但那知县老爷请了武道宗师看护家宅的，一般人可没办法去摘了他的脑袋。
那知县老爷经营碣石城多年，把县衙门的武装势力，搞得还不如家族武馆，把得力鹰犬训练成收物业费的街溜子保安，鬼晓得他吃了多少好处，总之也是非常的离谱。
“在那群狗官的眼里，我恐怕已经是个等着背锅的死人了吧？”
“这一没背景二没势力，日子果然难过！也不知道哪路江湖门派还在收人。”
阳犀玄自嘲一笑，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调息宁神，继续练功。
那个奇妙的“已读”机制还蛮好用的，可以考虑留下一年的身外道行用来应急。
他的身体和经脉异于常人，多花时间在所难免。
也不晓得能不能填上前半辈子的修炼真空期。
【你很满意金身伏魔功法的全面防护能力，决定继续修炼，这并不容易，每一滴真气凝胶的背后，都是修行者坚持不懈的汗水】
【尽管桎梏依在，不过你的丹田气海还能继续增强】
【起初，真气凝胶勉强只够覆盖你的双手，即便使用偏门手法强化局部，也不太够用】
【第五年，你可用真气凝胶覆盖双臂，宛如一对灵活变幻、收放自如的真气臂铠】
【第十二年，你可用真气凝胶覆盖双臂和躯干】
【第二十四年，你终于能用真气凝胶覆盖全身】
【你发现一件有趣的事：常人修炼金身伏魔，总有几处功夫练不到的罩门，但你修炼成的金身伏魔功，没有这种缺陷。】
【体魄 1，根骨 1】
【属性：体魄21；根骨21；身法5；神识3；灵力3】
阳犀玄睁开眼睛，激发真气凝胶覆盖全身。低头一看，果然好似穿着一层薄薄的明胶铠甲。
他施展出一招铁山靠，撞在柴堆桩子不痛不痒，好似隔了一层厚实的鞣制皮革。
具体能挡住多少却是不好测。
‘终于开始遇到瓶颈了，替我填补前半辈子的修炼空白期虽好，可这燃命逐日怎么就不能自主开发攻击手段呢？’
似乎是提出了正确的问题，灵犀卷轴上浮现出了对应的回答。
【燃命逐日是自身命格之力，不同人世间的万般命数与彼此牵连，它持有的修炼变数仅仅局限于功法和自身，若自身没有对应的变数，则无非强求得到对应的结果】
‘也就是说，虽然燃命逐日的命格之力神秘又霸道，但是我也不可能违背命格本身的局限性。”
“比如，我就不能将我这身纯阳完璧的修为武艺，洗成阴柔书生的花拳绣腿？’
阳犀玄领悟了答案，原来问题是出在这里。
但燃命逐日这种命格，具体何解？能否逆推命格帮他找到守宫砂的施法者？
他不是什么奇门术士，也未曾修炼过奇门遁甲，聚气提劲抗揍锤人或许还算擅长，这一听就费脑子的奇门易术，是真的碰都没碰过。
“算了，也许等我修为境界再高一些，总会有办法的。”
阳犀玄平复心态，休息片刻，听见肖炎在敲门喊话，出来一看：
“嗯？你小子怎么又来了？”
肖炎拱手说道：“暂时无碍，只是听说阳大人昨晚救了表哥等人，特地来金枯寺登门道谢，问问阳大人有没有什么需要采购置办的。”
说着，肖炎从马背上取出一壶好酒，和一盘小巧如菱角的雪花银元宝，挤出一脸青涩的谄媚。
鬼知道他这表情管理是跟谁学的，笑起来比那尸魔的脸皮还要僵硬。
阳犀玄抱起胳膊，说道：
“你小子还给我搞这套路？有事说事。”
肖炎尴尬一笑，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呃，就是上次那两本……”
话没说完，林子传来马蹄声，燕小六慌慌张张地骑马赶到：
“阳大人，黄有财和陈水花突然回来了！”
“这、小炎子，你怎么也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