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家集被一圈夯土墙围着,由于多年无人修缮,墙体已斑驳脱落,枯藤杂树蔓延其上,早已看不出原本样貌。
含灵一行策马经过一处蛛网遍布的牌楼,便进到了村中。
村中房舍却是不少,但大多已坍塌,间或可见蛇鼠穿梭于瓦砾间,便是偶见形制完整的房舍,也成摇摇欲坠之势。
荀捕头一路左顾右盼,脸上尽是忧愁。
“哎,还指望能找几间房舍过夜,如此境况又哪里能住人!”
他摇了摇头,看向含灵道:
“今夜要委屈仙师了,怕是还得扎营。”
“无妨。”
含灵这倒不是托词,前世她领着一众兄弟走南闯北四处传教,风餐露宿本是寻常之事。
今生还魂时,更是在死人遍地枯骨成堆处徘徊多日,现下境况岂可和那时相比。
“头儿,前面有间大屋,像是有人住的!”
前方传来一个捕快的声音。
含灵朝前望去,只见暮色之下,一方院落矗立于残垣断壁间,此处房舍完好,院墙上繁花连绵,院门上还挂着两个七成新的纸灯笼,显然有人居住。
“想来,这便是钓鱼佬所说的孙婆婆家了。”
荀捕头眼中闪过一丝希望,“希望能问出陈师寨具体所在。”
原来,适才他一脸忧愁,并非是因为今夜无处居住,而是担心找不到人问路,是啊,此行事关他的饭碗,岂敢托大。
此时,左右的马匹突然发出阵阵嘶鸣,马头左右摇头。
“吁吁!”
荀捕头扯了扯缰绳,脸色突然有些不善。
含灵也皱起了眉头,“尸臭!”
“下马,戒备!”
荀捕头当下翻身落马,抽刀而立。
“你们几个看着马匹!”
他命四人留守,转身对众人道:
“其余人,点上火把,随老子去看看!”
说罢,大步朝那处院落走去,含灵等人紧随众人也跟了过去。
这院门的门并没有锁,只是虚掩着,门内飘出阵阵腥臭。
“哐当!”
荀捕头示意下,一名捕快一脚踢开了院门。
臭味顿时浓厚了三分,众捕快纷纷皱眉。
“进!”
荀捕头一挥手,摔下跨入了院中。
院子中布满了浅浅的青苔,其上印了各色脚印,倒没看到尸体。
片刻后,众人聚在房舍正门前,门虽然紧紧闭着,但可以肯定尸臭的源头就在屋内。
“嘭!”
一名捕快猛起一脚踹向大门,门晃晃了,竟然没开。
“边去!花拳绣腿,没吃饱啊。”
荀捕头瞪了那人一眼,亲自上前,踢脚猛蹬向大门。
“哐!!!”
一声巨响过后,两扇大门朝内倒下。
“呸!呸!”
“干,好他娘重的味道!”
“好臭!好臭!”
尸臭,排山倒海般扑面而来,熏得众人几乎睁不开眼。
荀捕头接过火把,迈步进入屋子,众人紧随其后,顿时,火光驱散黑暗,照亮了此间。
待众人看清屋内情形,惊得纷纷倒退了一步!
这是一间宽敞的堂屋,屋中倒没有多少血迹,但一片狼藉,各种物件散落各处,更有几条被撕成碎片的女子衣裙。
堂屋的房梁之上,吊着十一具尸体,六男五女,皆面目扭曲,舌头伸得老长。
六具男尸皆为青壮,周身带有道道鞭痕,有三人的双手的手指被齐根削断,两只手已成血糊糊的一团,显是死前遭受了酷刑。
五具女尸中除了一名老妇人身上没什么伤外,其余四具女尸都是二十来岁,皆全身赤裸,下体遍布血迹和污秽,显然,是被人凌辱后杀死。
聚在门口的捕快让出一条路,含灵领着五名护卫步入屋中,当她看到此间惨状,脸色瞬间铁青,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
夜已深了,篝火噼啪作响,帐内传来阵阵异香,
这是紫一专门调制的香草,焚烧后既可安神,又可驱散各种异味。
“仙师,内帐已拾理完毕,可以就寝了。”
紫一走来,禀报道。
其实此地已无尸臭,今晚众人并未在孙婆婆家住宿,还是在孙家集寻了片空地安营扎寨。
“难为姐姐有此妙术巧思,真乃居家远足之良伴。”
含灵拉起紫一的手,莞尔一笑,后者微微红了脸,“仙师谬赞,这……这本是属下之责。”
含灵正待入帐,却听到孙婆婆家中传来荀捕头的吆喝声。
她转身望去,只见那灭门凶案之处仍是人头攒动,捕快们举着火把进进出出,将尸首一具具抬了出来,并逐一登录死状。
“唉……没想到啊,荀捕头还是位尽职尽责之人。”
她心下感慨,幽幽一叹。
“是啊,属下走南闯北数千里,像他这样的公门中人甚是少见。”紫一接过话头,说道:
“此行本就凶险万分,又事关他前程,可遇上了凶案,他还是按律勘察,听说,已派了三人返回清河县,不日便会带人来收尸勘验。”
“世间事最难的,便是无干外物,自尽本份,清河有此捕头,乃百姓之福。”
含灵目光转向帐外,只见赤一、赤焰、秦霜三人正拱卫在自己帐篷四周,于是,便对紫一说道:
“山中跋涉了一日,你们都辛苦,你去和赤一、青一说说,今夜人多,他们不必全数守卫,轮流值夜便可。”
紫一笑道:“护卫仙师乃我等本份,况且数日奔波不眠乃我等习惯之事,仙师不必担忧我等。”
“只可惜……”她叹了口气,又道:
“孙婆婆一家被灭门,寻陈师寨的线索便断了,也不知是何人杀了他们?”
含灵目光转冷,“自从清河地震之后,凡入青衣岭寻陈师寨之人,不是无功而返便是一去不回,我看啊,他们并非都死于凶煞之手,怕是有人不希望外人寻到陈师寨!”
“这却为何?莫非那陈师寨……”
“陈师寨之中,定另有玄妙!”含灵目光幽幽,嘴角一勾,“这小小清河县,果然有意思得紧,此番我偏要看看这横跨二十年之事的底色!”
此时,黑暗处突然人影闪动,青一从一棵树上跳了下来。
他疾步走到二人身前,低声禀道:
“有人来了!”
“何等样貌?多少人?”含灵皱了皱眉。
“一个人,倒在村口。”青一努力组织语言,“摇摇晃晃,受了伤!”
“叫赤一去将此人拿来!”含灵对紫一说道,而后又看向青一道:
“你去村外暗暗查看,四周有无其他人。”
一炷香后,赤一提溜着一个浑身是血的汉子回来了。
他将那人丢在含灵面前,那人立刻蜷缩成一团,浑身不住颤抖。
此人身着劲装,此刻衣衫却破败不堪,周身血痕遍布,腰间还吊着一幅刀鞘,只是鞘中的刀已不见了。
他披头散发,表情极度惊恐,一双浑目四处游移。
“你是何人?因何受伤?”含灵问道。
那人看向含灵,当他看到那身青色道袍时,突然双目大睁,涕泪横流,朝含灵扑了过去,“道人!道人救我,救我啊!”
赤一一脚将其踢开,又将他踩在脚下。
他却还在嗷嗷哭嚎:“道人救我!救我!”
“你为何要道人相救?”含灵又问。
“道人有法……法术,会驱鬼……鬼……”
驱鬼?
含灵闻言,眼中闪过一道光,立刻道:
“陈师寨?你去了陈师寨?”
听到陈师寨这个名字,那人尖叫一声,猛地将脸埋在地下,双手死死抱住脑袋,颤声道:
“有鬼!那儿有厉鬼!都死了,都死了!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