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府,书房内。
书斋内,陈郡守身着白色里衣,稳坐于太师椅上,手指轻轻叩击桌面。对面的鹿发此时已脱下斗笠,露出一头乌黑的长发,他轻轻梳理着额前的碎发,目光狡诈地望着陈郡守,开口问道:
“义父,黄友政那老小子已将定金交付儿子,接下来该如何行动?”
陈郡守略加思索,嘴角浮现出一抹微笑,答道:
“自然是要助他一臂之力,只是时机要选对。人准备好了?”
鹿发闻言,微微点头,又问道:
“人选已准备妥当,只等义父您一声令下。”
陈郡守笑声渐起,悠然自得道:
“黄友政此人,软弱且自负,只需略施小计,便可让他一步步落入早已布好的陷阱之中...”
“这养狗,既要让他感到害怕,又要赏他点甜头,如此,才能让他对为父言听计从。”
鹿发点头称是,心中对义父的智谋更加敬佩,眼中阴邪之气也甚了几分:
“儿子明白。”
...
三日后。
通往临泉郡的官道上,蜿蜒曲折,两旁林木葱郁,鸟鸣虫唱,与陈平安一行人的疲惫形成鲜明对比。
自那次短暂的憩息之后,他们便马不停蹄、不分昼夜地疾驰,只为了尽快抵达目的地。
陈平安与小影并肩坐在华丽的马车内,虽然锦褥柔软,但久坐不动,无法活动筋骨,仍使他们身心俱疲,眼神黯淡,面色憔悴。
小影靠在陈平安的肩头,轻轻地打着哈欠,那双明亮的眼睛如今也布满了血丝。陈平安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头发,目光掠过车窗,望向那些骑在马背上的侍卫。
他们面容虽依旧刚毅,但眼底的疲态难以掩饰,紧握马缰的手指已显苍白,身体在马背上微颤,显然已至极限。
陈平安趴在窗沿上,勾头瞧着远方,只见一抹「茶」字的旗帜在风中摇曳,提议道:
“见章兄,看前面似乎有家茶摊,何不歇脚,让众人品一口茶,再启程也不迟。”
陈见章闻言,眉心皱起,抬眸确认,果然见到一处摊点,隐约似有人影。于是,他放下了警惕,点头同意,吩咐队伍暂停片刻。
众人在茶摊前驻足,陈平安与小影步出马车,那茶摊主人正忙碌地烹煮着茶水,蒸汽袅袅,茶香四溢,为赶路至此、疲倦的旅人带来一丝慰藉。见有客人来了,数量还不少,登时有个伙计扬声喊道:
“客官们,几位请这边坐,小店有上好的仙芽、玉爪,还有自家制的不夜侯,各位随意挑选。”
那伙计笑容可掬,声音洪亮,他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摆放碗盏,侍卫们纷纷将马栓住,围坐在简陋的桌凳旁。
陈平安朝一旁纸糊的招牌扫了眼,便感激地笑道:
“多谢,给我们来五壶不夜侯吧,上面写,此乃你们店的招牌。”
他看了一眼陈见章,见他也点头赞同,便对伙计吩咐道。
“好嘞,五壶不夜侯,马上来!”
伙计应声,转身去取茶叶。他取出一罐色泽乌黑的茶叶,打开盖子,一股浓郁、提神醒脑的香味扑鼻而来,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有位侍卫鼻子皱了皱,随后称赞道:
“这香气真是特别,感觉这脑袋都清醒了许多,想必喝起来更是解乏。”
陈见章坐在一旁,略显严肃的面孔上也露出一丝期待,他问道:
“这茶为何叫不夜侯?能给我们讲讲吗?”
他向来对各地风俗感兴趣,对饮茶之道也不例外。
伙计闻言,自豪地解释道:
“官人可是问到点子上嘞!因此茶具有提神效果,饮后夜不能眠,故得此称。是以选用高山采摘的古树茶,搭配秋季新鲜的薄荷,经过晒干、拌匀,再加以炭火烘焙,古树茶的醇厚配上薄荷的清甜,既保留了茶的本味,又增添了提神的功效。官人们只要喝上一口,接下来的路程便好走许多了。”
众人听得津津有味,纷纷点头称赞。茶水煮沸,伙计用竹制的茶漏将茶叶过滤掉,倒入预先温热过的茶盏中。茶汤乌黑透亮,薄荷的清香古树茶的韵味交织在一起,弥漫在空气中,引得众人连连赞叹。
陈平安端起茶盏,轻轻吹散浮沫,先闻其香,再品其味,说道:
“果然不凡!”
众人饮下热茶,疲惫的脸上渐渐泛起暖意。方才出声的侍卫也微笑道:
“这茶不仅味道奇妙,而且喝下去,仿佛整个人都清爽了,疲劳感都减轻了不少。”
陈见章满意地点点头,对伙计说:
“你们这茶摊,生意定是红火。多亏了你们的好茶提神醒脑,等会儿离开时,我会多买些带走,回程之时便不会那么累了。”
伙计笑得合不拢嘴,连连道谢...
远方天际,一缕尘埃骤然升起,犹如一条腾空的黄龙,滚滚而至。
顷刻间,天地之间仿佛被这狂舞的沙尘所笼罩,阳光也被其遮蔽,平添了几分压抑。不一会儿,那漫天飞舞的尘土中,渐渐显现出一队气势汹汹的壮汉,他们胯下皆骑着健硕的骏马,疾驰而来。
为首者,身披铁甲,面庞狰狞如鬼魅,双目圆睁,透露出一种令人胆寒的威严。
其脸上更是布满刀疤,犹如山川交错,高大的身躯,犹如一座移动的山峰,压得周围的空气都为之凝重。此人背上负着一柄钢枪,枪尖闪烁着冷冽的寒光,仿佛要刺破世间一切阻挡。
队伍中,壮汉们个个身强力壮,肌肉如铁,腰间悬挂着各式兵刃,或是大刀,或是短斧,无一不是杀气腾腾。眼神中流露出阵阵狠辣的杀意,仿佛每一个人都是一匹脱缰的野马,随时准备冲破束缚,肆意驰骋。
马蹄踏地,声如雷霆,每一声都震得人心头颤动。
他们停在茶摊不远处,马匹嘶鸣,吓得茶摊的伙计和三两客人们纷纷投去惊恐的目光,更有人直接跑掉躲了起来。
众侍卫也注意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他们放下手中的茶盏,警惕地注视着这群不速之客。
陈平安眉头微蹙,他低声对小影说:
“小影乖,去屋里面呆着,哥哥不叫你,不要出来。”
小影点头,弓着腰钻进了茶摊里的柜台后面,只露出亮晶晶的眼睛,小心的往外瞧着。
陈见章则起身,手按刀柄,以防万一。
为首的壮汉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小二身上,他大步跨前,一屁股坐到茶摊的空桌子上,那张原本稳固的木桌在他沉重的身躯下吱呀作响。
他粗鲁地拍了拍桌面,大声叫嚣:
“小二,给爷爷我上茶!快点,别磨蹭!”
那声音犹如山崩海啸,震得茶摊上的杯盘瑟瑟发抖。
“来、来了!”
小二闻言,面色如纸,战战兢兢地捧起茶壶,欲为这位悍然之徒斟茶。
然而,壮汉并未就此罢休,他伸出手,一把抓住小二的衣领,将他拉近,一双铜铃般的巨目直逼小二,令其几乎窒息于威压之下:
“懂不懂规矩?给爷爷倒茶,要跪着倒!”
他口出狂言,身后的手下们更是哄笑连连。
小二的双膝在壮汉的威慑下微微颤抖,他咬紧牙关,眼中闪烁着屈辱和恐惧,却又不敢违抗,不料,手一抖,一不小心将茶水倒在了桌上,沾湿了壮汉的衣袖。
小二当即吓得匍在地上,嘴里不停求饶道:
“小的一时手滑,您大人有大量...啊——”
话还未说完,就见那壮汉一脚将小二飞踢至一旁,只听小二惨叫一声,旋即又从地上爬起,疯狂磕着头,那壮士却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围观的众人目睹此景,心中愤慨难平,尤其是那些血气方刚的侍卫,皆欲抽刀而出。陈平安悄悄向陈建章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自己则起身,走向那嚣张的壮汉,好言好语地说:
“这位壮士,小二年纪尚轻,若有冒犯之处还望海涵。在下愿以茶代酒,敬您一杯,以示歉意。”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几两碎银,轻轻放在桌上,以示诚意。
那汉子瞥见银两,贪婪之色在眼底一闪而过,但仍怒视陈平安,厉声道:
“你他娘的算哪根葱,找死不成?”
陈平安凝视着瑟缩的小二,紧握的双拳透露出内心愤怒,但他仍维持着谦逊的微笑,对其言道:
“壮士息怒,我等并无挑衅之意,只求化解误会。这些银两只是作为赔礼,请各位喝口茶,消消火气,愿此事就此作结。”
眼见壮汉伸手取过桌上碎银,陈平安与众人暗自松了口气,以为事态可就此平息。未料,那汉子面色登时乌云密布、骇人无匹,骤然起身,猛地挥手一抛,碎银如雨点般砸落在陈平安的身上:
“你小子,是拿爷爷当叫花子打发了?”
陈见章旋即拔刀挡在陈平安身前,怒斥道:
“竖子尔敢!”
那汉子狞笑一声,咆哮如雷,声震四野:
“呵呵呵,等的就是现在,兄弟们上!给老子剁了他们!”
话音刚落,其手下如群狼扑食,纷纷扬起兵刃,向陈平安等人冲去。
侍卫们早已怒不可遏,此刻见状,毫不犹豫地拔出腰间的阔刀,刀光闪烁,与敌方兵戎相接。
刹那间,茶摊之地化为战场,刀光斧影交织,杀气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