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冬初,沈历带着仅存的几人回到了皇宫里,回到这似乎熟悉的地方,并未让他们有多少开心。
唯独能带来一点点慰藉的,不过是土莫诨死后,衿安若并未再度劫掠南方,尽管他比他的父亲更加可怕。
事情汇报给李寻以后,他的脸上近乎波澜不惊,不过沈历完成了任务,不管今后如何,还是该论功行赏。
这时候,范易主动跳了出来,建议让沈历成为自己的副手,做这黑卫中的二把手。
对这明升暗降的手段李寻并未拒绝,而是稍加思索后便同意了。
沈历终究是上不了台面的黑卫,明面上的赏赐也无法给出什么,也不可能给他金银珠宝,他也没处去花。
但把他升职,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至少站在皇帝的角度来看,从一个黑卫队长直接提拔到二把手,已经是莫大的殊荣,沈历也不敢反驳什么,只得接下。
李寻让范易去告诉沈历对他们的处置结果,在林一觉得那些已经毫无所谓的表情中,范易宣读了每个人的赏赐。
战死的东方无归,方游,高帆,古真,秦不知以及不知所踪的千户全部官升一等,只是这基本是句废话,等于是说着缅怀追思,但他们死了,什么也没有得到。
黑卫基本上没有家人,他们就这样孤独存世,又孤独死去,最后享受些只有少数人知道的冠冕堂皇不切实际的赞美,然后孤独被世界遗忘。
至于活着的鸩虎,荆络,季禾与林一,范易则让他们与沈历分开,让沈历所带过的队伍从此成为历史。
范易让鸩虎顶替原来沈历的位置,并让他单独带一个豹级黑卫小队,又让荆络和季禾共同带领另外一个豹级黑卫小队。
之后,虽说在汇报中是林一杀了土莫诨,但考虑他年纪尚轻,资历尚浅,范易让他单独带领一个只有六个人的狼级黑卫小队。
最后还有沈历,则是依着李寻的意思让他成为了全体黑卫中的二把手,从此基本上不必再亲自前往一线。
这一番论功行赏下来,看似每个人都升了职,被认可了他们独当一面的能力,但在范易看来,实则是让活着回来的人都被分散开来,再次削弱。
从此以后,沈历虽说成为了指挥人物,可亲信也被剥离,范易认为,鸩虎、荆络等人没了沈历,自己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林一对这些已经毫无兴趣,他还记着海姬的死,还有她离去时他答应过的约定。
某一刻里,他心中萌生了退意,他想离开了,可他还没敢,他觉得自己缺少一个正当的理由,可有些事情,又真的需要理由吗。
三日后,对于江怜案件一直没有进展的范易把这事情推给了沈历,沈历没有拒绝的理由,只得接手了这个烂摊子。
于是,在范易的有心举动下,帮助沈历查案的,只有鸩虎与荆络的小队,以及浑浑噩噩带着六人小队的林一。
鸩虎依然尽心尽力,荆络却不愿意再继续下去了。
沈历找他时,荆络终于说出了那句话:“这次任务完成,让我们走吧……”
季禾站在荆络身后,沈历看着他们,沉默良久:“把事情做完了再来提条件”
“这不是在提条件,这只是一个通知”,荆络直言不讳。
沈历什么也没再说了,只是暗自点点头。
……
一天后的晚上,鸩虎找到了此前范易派出的另外一队黑卫,他们的尸体都被砍掉了四肢和头颅,对方不仅实力高强,而且心狠手辣。
从此前范易手下的情报来看,这些人在一个月前从利州进入京城,这会儿还能在京城杀人,说明并未离开。
不过,自从他们进入京城以后,所有的蛛丝马迹都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们藏身何处,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白日里,觉得事情可能并不单纯的鸩虎来到沈历的院子里说明情况。
“这些人来历不明,救走了一个特殊人物,又有能够击杀黑卫的实力,潜伏在这京城又没有大的动作,只怕是时机未到,一直在筹备什么”,鸩虎说出自己的见解。
沈历点点头:“如果事发,很可能就是惊天动地,范易把这事情推给我负责,恐怕也是想一旦发生什么,由我承担主要责任”
“外部尚且危机巨大,这范易还如此做个小人”,鸩虎有些不悦,对方的实力不容小觑,而黑卫内部却是四分五裂。
“无妨”,沈历轻轻笑了笑,“你就保持目前的搜寻状况就好,就是找到踪迹,也先不要动手”
“找不找得到都还两说”,鸩虎坦言,“这次的对手绝对超越以往的所有”
“总会找到的,等到所谓的时机成熟,他们不可能没有动作”,沈历倒是颇感悠闲,“现在就先做做样子,当做放放假吧,更何况,我的眼睛……”
“看来沈大指挥还真是胸有成竹啊”,沈历和鸩虎正说着,院落的墙上,忽然出现一人。
“好久不见,赵领队”,沈历见到来人,挥手打了个招呼。
赵喻从墙上下来:“我说你们啊,都被范易弄成这样了,还在这黑卫里卖命,我要是你们,早就跑了”
“你可得了吧,老赵,以前就属你最听话”,鸩虎笑了笑,“狗都没你忠诚”
“我忠于自己的国家和百姓,这可没错”,赵喻眯了眯眼,“不过,是否为了正道行事,与对付小人并不冲突,甚至可以说是相得益彰”
“你说的小人是谁……”,鸩虎煞有介事问了句。
“你们自己知道,我就不说了”,赵喻说着,脸上颇为不屑,他也不喜欢由范易来领导黑卫。
“看来我们是一路人”,鸩虎看了看赵喻。
“小队死了一半,又把你的亲信分裂开来,沈头儿你就这样忍了吗”,赵喻又问沈历。
“除了忍下,还能做什么呢”,沈历直言。
“我可听说范易又建立了一个精英小队,领头的是个叫宗启的危险家伙,整个小队除了他,其他的都是代号称呼,连名字都不敢有,专门用来取代曾经的你们”,赵喻道。
“随便吧”,沈历望了望天,阴云密布。
“行,既然如此那就随便吧,不过到时候要是他们觉得你没用了,卸磨杀驴,可别怪我没有提醒过啊”,赵喻又道。
“不是还有你站在我这边吗”,沈历朝赵喻看去。
“我只是告诉你一些消息,可没说就站队到你这里了”,赵喻假意推脱言。
“不站队的话,你今天也不会来这里了”,沈历直言,“……至于范易嘛,早晚会与他成为敌人的”
与此同时,林一正在京城的街道上四处走着,漫无目的,随意去来。
现在他自己就是领队,不管做什么,总之就是一句在寻找目标。
他也想要离开了,想要回到南方边境的村子里,他决定回去看看,如果可以,就一辈子生活在那里,与花清一起。
等到某一天,他还要去一次北方沙城,他无法忘记对于海姬的承诺,不管能不能解救沙城的百姓,总之他会尽力而为。
而他想做的这些事,都建立在离开以后,如果不能离开黑卫,一切都是空谈。
他已经不想再当一个杀人机器,尤其是在亲眼看着沈历杀掉海姬以后。
如果说沈历为了消除祸患,为了防止安朝士兵在未来战场上遇见一个海姬那样的对手,他有足够的理由杀死海姬。
那么,他为何就不能相信海姬不会是未来的敌人呢,黑卫真的必须杜绝一切的不安因素吗。
就算是一个绝对的好人,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可本身就带着危险因素,难道黑卫也要无情铲除吗。
真要如此说的话,那黑卫才是这天下最危险的一批人,不但有超乎寻常的能力,甚至大多恐怕还不是好人。
林一就这样想着,径直经过了城西的某栋宅院,就在他即将消失于拐角之时,他回头看了一眼。
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平静如常,他在期待什么呢,他或许是精神恍惚了吧。
经历过死亡以后,他更加觉得很多事情不能再以从前的眼光来看待,可是,也有许多事情能够怎样,并非取决于怎么去看待。
林一站在那里许久,终于还是消失在拐角处,等到这次的任务有了结果,他也准备离开了,不管发生什么,即使是要与沈历彻底反目成仇。
……
在林一离开后不久,那宅子的大门处,花清从外面回来,推门进去。
院子里,江怜正在散心,为了安全,除了这宅院,他哪里都不能去。
见花清回来,江怜微笑着打了个招呼:“哟,回来了”
他们已经熟识,并且成为朋友,花清知道自己的师父在筹备的事情,可她并不去管什么,因为在她看来,那或许没有错。
“看你能出来走动,想必已经彻底痊愈了”,花清也笑了笑,当初刚见到江怜时,他还虚弱无比,随时可能死去。
不过,当知道他为何重伤时,她也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五年前的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就是那个时候,林一从她的人生中消失不见。
“是啊,多谢姑娘和几位师父的救命之恩,江某感激不尽”,江怜道,“如果你们的行动需要我,我一定尽我全力”
“这些你该去找我师父说,他们的行动,我并不参与”,花清坦言,“不过你要是能帮他们的忙,我还是在此谢过了”
“不必,命都是你们救回的,必然以命相报”,江怜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有这能力,与其被人追杀,不如用它做些事情,为那些不义之举,吼出正义之声”
“不义之举吗……”,花清闻言,愣了一愣,脑海中回忆起那些该死的人的该死的行径。
如果不是因为发生了那样的事,她此时或许依然还能生活在南方村落里,断不会跟着师父四处奔波,来此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