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来睁开了眼睛,眼中很是迷茫。
他摸了摸脸颊,那里有些火辣辣的疼痛,就跟拿张砂纸在脸上刮过的感觉一样。
面前是一只硕大的狼头。
那只孤狼正在舔他。
徐来足足愣了数息,片刻后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几乎一下子从地上弹了起来。
狼?
吻是尖的,真的狼?
等等,这是在哪里?
徐来连忙抬头远眺。
入目之处,尽是苍苍茫茫。
千里的景色凝聚在尺寸之内,赫然是荒漠。
将目光收回来,满眼黄沙之下,活着的东西似乎只有两个。
他和狼。
徐来突然沉默了下来。
……
他使劲儿摇了摇脑袋。
事实上只要是个正常人,醒来过后发现面前有只狼并且身处荒漠,第一反应自然便是自己在做梦。
但狼显然没打算给徐来充足的时间去思考和理清思绪。
他张了张嘴,干涸的犹如砂纸一样的舌头舔了舔鼻子,然后咬了咬徐来的裤脚,似乎是在做最后的挣扎。
直到此时,徐来才从周围的环境中回过神来,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狼身上。
这是一只很虚弱的狼。
不是一般的虚弱,而是那种受到皮包骨,已经可以清晰看到肋骨的瘦弱,瘦成了这幅模样,乍一看起来也就跟一只中型犬一般大。
这得是多长时间没进食了?
再加上那砂纸一样的舌头,想到这里徐来不由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难怪方才脸上被舔的时候好像刮痧一样,这已经是严重脱水了,连唾沫都分泌不出来了。
即便是对动物再不了解的人,看到这副模样也很清楚,要不了多久,这只狼将要因为饥渴而死。
狼还企图在做最后的挣扎,仅仅是睁着双眼,好像都在用着很大的力气。徐来有些同情这个可怜的家伙,蹲了下来,想要把狼的双眼合上,让他安静的离去。
但狼似乎并不接受他的好意。
就在徐来把手伸出去的时候,这只瘦弱的狼张了张嘴。
他张嘴的幅度并不快,徐来可以清楚的用肉眼看到。
但当他往前送嘴巴的时候,徐来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狼咬了徐来一口。
只一下。
徐来只感觉痛到了灵魂深处,好像手指被咬断了一般。
能感觉到快被咬断了,那便是没断。
徐来把手指伸到嘴前,不断的吹气。那牙印周围的一圈圈皮肤,已然深深的凹陷了下去。
真狠。
真疼。
但是陡然,徐来吹气的动作一滞。
他看了看孤狼;
然后看了看手上的牙印;
最后看了看四周的荒漠。
徐来掐了一下自己的腰部。
有风吹来。
正午的烈风吹在脸上,便像是把头伸到烧开水的水壶面前,直接用水蒸气往脸上呼一般。
徐来很是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
……
……
米国的一篇小说《热爱生命》中有这样一个场景。
被同伴抛弃的孤身淘金者,遇到了一只受伤的孤狼,双方都是猎人,双方都是猎物。
孤狼追上了淘金者,但是体力耗尽的孤狼再没有力气去咬开淘金者的喉咙,反而被淘金者咬死。孤狼用自己的血液,让淘金者活着走出了沙漠。
徐来用了半个小时的功夫回过神来。
这半个小时他大多是在回味指间上的疼痛,这种疼痛不仅是肉体上的,更是心灵上的,甚至让他脑海发蒙,脊背发凉。
半个小时,对徐来当然没什么影响,最多是背上出了一层热汗。
但是孤狼却快死了。
出乎徐来的意料,他的第一反应根本不是这只狼可能是一份食物,而是在举目黄沙的荒漠中,狼可能是除了他之外唯一活着的东西。
这次他不再敢用手指头去触碰对方。
徐来的嘴巴很是苦涩,便站在离那只孤狼一米远的地方,轻声道,“喂,醒醒,醒醒,别睡啊,你睡过去就醒不来了。”
孤狼的眼皮动了动。
但是却只有眼皮能动。
而且动的很缓慢,动的幅度越来越小。
太阳稍稍往西边移动了一些,这个角度徐来只要一抬头便感觉极其刺眼。离日头落下,起码还需要四五个小时。
徐来的脑海非常混乱,但好歹还保留着一些本能,他原地转悠起来,什么也没找到。又来回跑动,想要找到一些东西,但等他停下来的时候才猛然心惊。
他口渴了。
他的体力在烈日的曝晒和飞速的运动下正在迅速的消耗。
他清醒了过来,脑海中冷静了些许。
徐来不敢再跑,他当即做出了一个决定。
但是他得首先确认一下,那只狼是不是还有咬人的力气,因为他现在并没有容器。
他啜了戳孤狼,孤狼不再动弹,只剩下微微跳动的眼皮在表示抗议。
徐来松了一口气。
显然,这只狼没力气咬人了。
那就好办多了。
权宜之计也是计。
徐来松了松裤子,把孤狼的嘴巴扳开。
哗……哗……哗
咕……咕……咕
徐来不敢给的太多,因为要给自己留一点。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稀奇古怪的想法,这个想法让他很是害怕。
孤狼一饮而尽,眼皮剧烈的跳动了下,旋即缓缓的闭上。
只剩下徐来有些惊悚的声音。
“喂,哥,你别吓我啊。”
……
……
徐来已经可以确认,这不是梦境。
极少数人做梦的时候知道自己在做梦,徐来便是那极少数人。
但如何分辨梦境与现实?
他没有陀螺,他也不需要陀螺。
梦境中的感觉大多都是不大清晰的,便像近视眼在不戴眼镜的情况下努力去看清远方的东西。
这是因为梦境一般都是基于现实,有些大脑都没见过,或者见过但是没仔细观察过的东西,大脑很难准确成像。比方说你梦到了自己开兰博基尼,你能梦见这辆车大致的形状,但是不大可能梦到这辆车车上的缝线、档把和一些细节之类的东西。
徐来拿起了一撮沙砾,放到了眼前。
他睁大眼睛,甚至能看到这些沙漠中的沙砾专属的粗糙表面上的棱角。
虽然有些费力。
徐来放下了沙砾,经常被社会的铁拳毒打的人总是更容易接受事实。
他走到瘦的皮包骨的孤狼身边,推了推这只狼。
狼没有什么反应,看样子是已陷入昏迷。
这对他既是好事,也是坏事。
他可能会得到一份食物,一份水源。
但也会失去最快、最方便的了解、认识到这个世界的途径。
日头已然倾斜。
徐来已可以直视太阳。
他想道,为什么会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