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准备完吗?”
坐在高处凸起的廊沿上,身周被血色长河所环绕的邪异男子托着腮,目光盯着远方的地平线,发出不耐的声音。
在他的下方不远处,有身披暗色长袍,周身同样被诡异氛围所纠缠的存在,低声做出回应:“还请耐心等待,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在他的身前,被仿若无尽的血色所填满巨大的坑洞周围,细密的暗色字符编写着自身的存在,又或是同时有着多个人于多个重叠的空间内分别执笔,不断编织着,铺写着,使其所能够填充的范围无时无刻地向外扩张蔓延。
似有若无的哀鸣从尚且维持着鲜活的血色中逸散而出,几欲使人以为自己的耳朵或是脑子之中有什么出了岔子,不详的气息缭绕在周边,使得本就深沉的暗夜,似乎也变得越发昏暗了几分。
“呲,神神秘秘的,有什么好装的。”
与之前和樊海等人对峙时的态度并不一致,嗜血徒发出了不屑的嘲笑:“若非是你求着我,跪下来祈求我给予帮助,我指不定早就离开这个破地方了。”
披着长袍的人沉默了一会,忽然发声:“……你怕了?”
“你在说笑话吗?!”
眯起的双眼中血光一闪而没,于瞬间,邪异男子露出了危险的神情,身周的血河也随之发出了激烈的动荡之声。
但他很快就重新恢复了平静,仍旧是用那副不屑的语调说:“只是没多少感兴趣的猎物罢了。
“都是些一看见我就只会痛哭着向我求饶的懦弱家伙,没多少新意,搞得原本好吃的血都变味了,所以想去别的地方看看。”
“说道底,你就是怕了而已。”
无视了遥遥对准自己的血河,长袍下,轻柔的挑衅仍在继续:“怎么?被安全局这么多年的追捕吓怕了?难怪大家都说你只是个喜欢戏弄弱者的懦夫。”
邪异的男子不再言语,于其身边,无数血红化作犹如细针的形制,遥遥指向那个敢于挑衅他的存在。
“别忘了,你我之间的‘契约’还没有最终完成,现在的你是无法对我造成伤害的。”那个声音说道,“还是说,你情愿背负撕毁‘契约’所带来的代价,也要选择向我发起攻击吗?
“好啊,我现在就在这。
“但,你敢来吗?”
漫长的沉默。
于冰寂的氛围中,无数的文字仍在不断向外蔓延着,仿佛不受此间沉重气氛的影响。
“切。”
高处的廊檐上,已然只剩下一片残存的空无。
“姑且就让你能够活到‘契约’完成好了。
“不过,等到那时……”
话音已然远去。
一声轻笑,披着暗色长袍的存在仍旧站在原位,满怀期待地注视着身前涌动的血色。
“很快了,命定之时,很快就要到达了……”
……
或许是被散布在周边的异常所影响,哪怕暗月落下,白日升起,新拓区仍旧未能引来照彻一切秽物的耀阳。
不如说,无法迎来才是正常现象。
远远眺望原本定下的城市中心,如今的大空洞方向,哪怕是隔着无数的街道和建筑的残骸,升腾缭绕的不详血色仍旧清晰地映入眼瞳,遮蔽了大半的天空。
就像是在一片灰蒙蒙的世界中,打开了一条直入天际的血色通道一般,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其色彩便越发深入,几欲化作深黑。
“那是什么?”
不安的骚动在所有注意到异状的孩子间扩散着。
他们聚拢在一起,紧张地低声交谈,又或是紧缩起身子,想要将自己的存在尽可能地隐藏。
“没事的,那或许只是探灯的光束而已。”面对幼子颤抖的询问,年龄较大的少女将其温柔地拥紧怀中,宽声安慰,“最厉害的阿莉雅也在这,我们不会有事的。”
即便是如此说着,樊海仍旧注意到她面上紧锁的双眉,和时不时投来的询问的视线。
哪怕是再怎么强装镇定,内心之中还是会感到畏惧吧?
就像被阿诺尔告知的那样,与他同来的一群孩子中,即便是年龄最大的那位,也不过是刚刚成年不久,最小的,甚至还不足十岁。
面对这群连心智都不算成熟的少年少女,乃至幼子们,又该如何去奢求他们的背离故乡的陌生环境内,能够一直持有坚强的心灵呢?
就连成年人都无法做到。
不,或许那些久经世事的成年人,才会是在突如其来的灾难中更为脆弱的那一方。否则,在现下的这种环境下,为何那些明显持有更强自救能力的成年人,却一个也看不到呢?
畏惧于他人的暴力,畏惧于将要降临的死亡,因而选择叛逃,或是自绝,又或是慌不择路……最终,反倒是心思尚未受到太多污染的孩童幸存了下来。
摇了摇头,樊海挥去脑中零散的思绪,将目光放至眼下。
将冰铸的冻骨撤去,多次重复将右手张开再握紧的过程,又再次检视过其他几处创口恢复的状态,樊海终于长呼出一口气,多少将悬着的一颗心放下。
虽说昨日受到了对于一般人来说堪称惨重的伤势,不过好在这对他来说尚且还在承受范围之内,同时也因为有在第一时间内进行基础的治疗和碎骨的纠正,之后也没受到过进一步的冲击和伤害,一切都还被控制在可控范围内,尚且没带来太过严重的影响。
当然,作为快速修复身体的代价,体内早期储存下的诸多能量被大幅度消耗了,如果得不到及时的补充,那么他将然无法再次吃下同样的伤害。
简单来说,如果之后再遇上需要战斗的情况,他需要再多分一些精力在规避大额伤害上,从而减少受到的伤害。
至于昨天晚上同他还有嗜血徒一同拼斗过的那个小姑娘——也就是阿莉雅,在经过粗浅的检查后,得出的结论也与樊海的状况类似——身体的耗能过度了。
这一方面是因为长久无法得到正常的饮食所造成的,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在昨日的争斗中,展开的羽翼受到了大幅度的损伤——根据她的自述,这种可以自由展开收拢的羽翼,是由生长出的羽绒,外加体内展开的能量所凝聚的,若是损伤过度的话,虽然对身体不会造成太过严重的伤害,但负担仍是存在的。
而在得到后续的补给之前,她自身的战力也就和一个正常的同龄少女类似,又或者还要不如——因为她的身体并没有经过系统性的锻炼。
“这样看来,似乎也只有我,还有能力可以和你一起去查看那边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
站在残存的二楼高台,遥望着远方,云桦原本凝重的面上突然露出了笑容。
“怎么了?”
不明所以地歪了歪头,樊海发出疑问。
云桦轻笑着,摇头:“不,没什么。只不过忽然想到,我似乎很久都没有和你站在同一个战场上了。”
“之前那次不算吗?”
“之前那次怎么能够算呢,最多也就是餐后的消食活动罢了,即便是没有我们,四周还有其他人等着将他解决。”他说道,“反倒是这次,我们再次回到了对将要面对的敌人一无所知的状态。”
“……还怕吗?”
“怕,怎么不怕。毕竟,谁也不知道那个家伙和这次出现的事情之间是否会有联系,其背后又是否会有更加棘手的幕后黑手存在。”
“那你还要去吗?
“就像最初的那样,去选择拥抱苦难,去选择,寻找一个可以让自己的血液重新焕发出活力的答案?”
托着腮,遥望着远方的赤红的光柱,樊海发出询问。
场面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唯有不息的风,仍在那残存的废墟瓦砾间窜梭吹拂。
他没有进行催促,仍旧耐心地等着,等待着一个注定的答案。
于是,便有声音伴随着轻笑在身边响起:“我想了一晚上,再一次地,做出了那个决定。
“是的,危险仍旧存在着,甚至对于我们来说,我们所能够依靠的仅又自己,而这里仍旧有未知潜藏在事件的背后,但,那能又怎么样呢?
“就像是我们曾经所看见的那个背影那样,即便是明知危险仍旧会选择迎面而上,最终战而胜之。哪怕是明知力有所不及,仍旧不会畏惧于困苦,拼命地寻找可行的方法,甚至会做出以己身替代他人的选择……
“所以。”
银发的青年伸出拳头,向着自己的友人展露微笑:“加油啊,海。”
“……你才是,不要拖我后腿了。”
无奈地摇头,即便如此,樊海仍旧伸出右手,同他轻轻相碰:“当然,记得要把保护自身安危放在第一位,就像是你之前做的那样。虽然看起来狼狈,但至少是活了下来。
“嗯,我们也不需要再等很久了,想来,后续的增援也该来了吧?”
这当然是假话。
他心知,但却仍旧这样喃喃说道。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以此,假借虚无的期望。
于远方,血色的光芒越发暗沉。
一如终焉将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