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苏德拉有个很奇怪的毛病,他除了每天虐待我之外,喜欢自己一个人静悄悄地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两眼无神地眺望远方。
那是帝国的方向。
每到这时候我就意识到这是休息的机会,就会报仇雪恨一般地睡觉。
毕竟我确实跑不动了,朱苏德拉是把我往世界战争的角角落落里塞,这简直是折磨。
但是多亏他,我倒是学会了对军团作战,不过谁学这种东西啊!
他看似是教我,实际上彻底剥夺了我的自由,我已经很久没吃过除了那些价值不菲的灵药之外的东西了。
我想吃肉。
我打算趁他发呆的时候逃到山下去吃肉。
至于逃跑……
反正我是不敢想了,在见识过他的实力后,我体内想要活下去的本能告诉我,别违背眼前的老人。
不过,我看得出来,比起那个躺在床榻之上的安娜小姐,眼前的人离死亡更近了。
“你是不是马上死了?”
听见我的话,似乎对我突然过来感到意外,慢慢地转头看向我。
“我能看见你的死气,你的寿命好像马上到尽头了。”
“……你能看出来?”
“你身上的气和我一个熟人很像,但是,你的气很怪,就像雨里的残烛。”
“是啊,我的寿命快到头了。”
“你倒是蛮诚实的。”
“我亲手镇压了我的兄长和我自己体内的神性。”
这倒是一桩有趣的秘闻,当故事听也不坏。
“你应该知道吧,永世王朝。”
永世王朝,这个称呼已经被史书废弃了,知道这个词汇的人极少,要不是我脑子里的梵灵焉,我可能根本不知道这是啥。
永世王朝,也就是帝国神之子时代。
建立在应许之地上的永世王朝,是帝国最强的时代。
“现在更多被称作神之子时代了。”
我默默点头。
“那最后一位神之子,是我的同父同母的亲生哥哥。”
“哇哦……”
坏了,好像吃到真瓜了。
“西苏特罗斯,阿特拉哈西斯,永世王朝最后的两位王储,承袭了战神血脉的半神。”
这些事连梵灵焉上都没有记录。
“阿特拉哈西斯作为嫡长子坐上了王座,命令弟弟西苏特罗斯尘世行走,丈量永世王朝的土地。”
“西苏特罗斯花上了数年时间,但是,在尘世行走期间,西苏特罗斯却也见到此世间最底层的人。”
“当生命有价,人就连走兽也不如。西苏特罗斯见到了角斗场里手无寸铁的奴隶和出笼的猛兽搏斗,见到了路边的餧人易子而食,见到了偷盗的人为了一束稻穗被鞭笞致死,见到在洪水中被卷走的孩童……可是他也见到了富贵人家穷奢极欲,见到了犬食人食……”
朱苏德拉慢慢平复精神:“他开始不再认为自己尘世行走的皇子西苏特罗斯,而是想在灾难中保护他人的朱苏德拉。”
“你是永世王朝的王储?!”
不不不,眼前这个老头怎么看都不像是王储啊,不过,我脑中闪过路威的落魄样,默默叹了口气。
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似乎看出了我在可怜他,朱苏德拉笑了:“我不觉得舍弃那个王储身份有什么不好的,那个身份是可悲的枷锁,会锁住身体和灵魂,我是,也只能是朱苏德拉。”
“可是,这和你现在要死的样子有什么关系?”
不管怎么说,拥有神之血的人寿命不会短到神之子讨伐战结束到现在这么些年就从壮年步入将死之时。
“因为我舍弃了我的神性。”
舍弃神性?
这能做到吗?
“我背叛了王朝,加入了人类联军,以朱苏德拉之名很快成为了人类联军的一员,我体内的神之血为了惩罚我的背叛而刻上了诅咒魔术。”
“这不是必死吗?”
“我只想在杀死我的哥哥后自尽的,但是,我高估了自己。”
朱苏德拉并没有在意我的插嘴,只是慢慢讲述着往昔。
比起历史上那个勇敢地对暴君发起反叛的贤者,朱苏德拉并不觉得自己有那么伟大。
而是一种,必须是我,也只能是我的觉悟让他来到了那位神之子面前,并且爆发了那一战。
“兄长还是顾及了我们的关系,并没有瞬息间杀死我,但是,我不是他,我下了死手。”
朱苏德拉慢慢解开他那件衣服,露出了里面的状况。
那是一个洞。
一个贯穿他的洞。
我几乎要窒息,这种伤口要是出现在凡人身上,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
朱苏德拉倒是并不介意:“这个就是他留给我的。”
“你确定他不想杀了你?”
朱苏德拉摇头:“神之血有着很强的恢复能力,我要是不是后续舍弃了神之血,这个伤口也不可能像蛀虫一样吸收我和安娜的生命力到今天。”
“啊……”
在神基磨损的同时要维持这么大的生命力输出,这也难怪那位几乎拥有永恒生命的魔女会那么虚弱。
“只要你成为了贤者,我就可以安心去死,不会再伤害她了。”
朱苏德拉慢慢起身:“不过在那之前,我要和我的那位哥哥做最后的了断。”
“你的哥哥,不是……”
“镇压可不是杀死,神之子无法被那么简单杀死,但是……”
朱苏德拉露出了悲凉的微笑:“如果我以死作为交换就可以重现神罚,处死我的哥哥。”
“……你是疯子吧?”
卡琳娜突然插嘴,“你明明不想死的。”
这句话把贤者哽住了,贤者微张了张嘴,露出苦笑,然后遥望远方,说出一番话来:“没有人是想死的。”
“那就活着。”
面对突然大声说话的我,贤者有些吃惊。
“我来想办法。”
我是伪善者。
所以,我会说出这种话来。
“我会成为贤者,也不会让你死去。”
贤者看着我,困惑的神情更加明显。
“你知道,有一种东西,叫克玛因子熔炉吗?”
上次追火车都不知道多久以前了。
骑着马,我拿出黑剑,集中精神之后,黑剑变成黑球,将黑球甩出,变成了一根细长而坚固的铁链。
铁链上的尖端刺入列车,我借着铁链荡上了列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