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尸客栈终于恢复往日平静。
所有人都已经熟睡。
只有在阿秀婆的佛堂之中,那盏永不熄灭的油灯还闪着微弱的光。
阿秀婆念完了一段“阿难陀经”之后,佝偻着的身子慢慢地直了起来。
她走到了已经斑驳了油漆的箱子旁边,慢慢地打开了。
里面藏着一根枯枝,当看到这根枯枝的时候,阿秀婆浑浊的眼睛里面,一道精光一闪而没。
阿秀婆毫不犹豫地地将枯枝取出,别在了身后,轻轻地推开了门,走了出去。
然后走到了院墙边,轻轻一跃,便跳了出去,灵活地就像一只狸猫。
夜风吹动,阿秀婆的苍苍白发显得有些凌乱。
她走到了那颗老槐树下,树下一口大铁锅已经锈迹斑斑。
下面稀稀拉拉地放着几根柴禾。
阿秀婆将那口铁锅双手举起,背在了身后。
足足半人宽的铁锅,将阿秀婆压得有些喘不过气。
阿秀婆背着这口铁锅边往外走。
“阿秀。”身后传来了张大爷略带责备的声音。
阿秀婆没有回头,似乎没有听见。
“你干嘛去?”张大爷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了阿秀婆。
“张大哥,今晚就麻烦你在家里守着。”阿秀婆柔声道,“我去去就来。”
“你不是不管江娃子的吗?怎么现在?”
“我是不想管那个孽障,但是他到底是在赶尸客栈中长大的,就算是赶尸客栈的人,还是那句话,那些鬼东西在外面胡作非为我不管,但是欺负到我头上,我容不得!”
张大爷笑了笑:“阿秀,我以为这五年来,你每日修身养性,没想到你还是当年一模一样的冲脾气。”
阿秀婆笑了。
这个在外人眼中看来不近人情,甚至刻薄乖张的阿秀婆,只有在自己的爱人面前,才会呈现出温柔的一面。
“我去去就来。放心,我的本事你最清楚了。”
“路上当心。”
半世夫妻,相依为命,两人早已经心意相通,一切尽在不言中。
阿秀婆出门,她走的很慢,每一步看上去都有些力不从心,但是奇怪的是,正常需要一个小时的路程,阿秀婆只半个小时就到了。
坟山近在眼前。
阿秀婆在坟山中前进,很看看便找到了江厌昏死的那座破败的坟头。
她放下铁锅,直接架在了坟头上。
然后,默默地在铁锅的边缘上贴了一张符咒。
瞬间,铁锅下开始泛起了淡蓝色的冷烟。
阿秀婆二话不说,又是一张符咒打在了坟茔之上。
随着一声巨响,坟茔从中破开,露出了里面一口早已经腐朽不堪的棺木。
阿秀婆伸手进入棺木,从棺木中提出了一副枯败的朽骨。
阿秀婆拿出那根枯枝,上面结满了黑色的花朵。
扔下一块花瓣在锅中。
瞬间,锅中浓烟滚滚,发出滋滋不决的声音。
阿秀婆厉声喝道:“天令归我心,九天追人魂。神归庙,鬼归坟,妖魔鬼怪归山林,破军闻吾令,神鬼摄电形。”
锅中浓烟更甚,热油翻滚。
一只腐败不堪的手臂,奋力地伸出油锅,企图逃走。
“想逃,没门!”阿秀婆冷笑一声,厉声道,“妖孽速速显形,听吾号令!”
“大仙,大仙饶命。”油锅中发出了一个女人凄厉的叫声,“小鬼未曾冲撞大仙,不知道大仙为何要如此对待小鬼。”
“没有冲撞过我?”阿秀婆冷笑一声,“你可知道,今晚你们要谋害的三个小子中,有一个便是我的孙子!”
“啊,小鬼不知道,令孙有真龙护身,又有百仙护身,我根本没有办法伤害令孙半根毫毛。还请大仙收了神通,看在小鬼修仙不易,饶了我一条小命。”
“以戾为气,以怨为食,你也算叫做修仙?”阿秀婆冷笑一声,“说,你背后有谁人在指使!”
“是猫仙逼我这么做的,否则小鬼就算有一千个胆子,也绝不敢伤害活人,小鬼明白人鬼殊途的道理,小鬼自死以来,从未害过一人,日月可昭,天地可鉴!”
在油锅之中的女声越叫越凄厉,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猫仙?”阿秀婆冷笑一声,“哪里的猫仙?”
“听说是五雷仙山下来的,我们这一带的孤魂野鬼都不敢违逆了它的意思,否则……形神俱灭。”
“五雷仙山?”顿了顿,阿秀婆喃喃低语,“果然,跟石矶逃不脱干系!”
“大仙,冤有头债有主,还请大仙看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的份上,饶了小鬼一命,小鬼发誓,从今日起专心修炼,绝不敢再做越矩之事。”
“你不过一丝怨灵未灭,也敢妄谈修道二字?”
女鬼惨笑一声,“我生前怨气太重,被困在乱葬岗已有五十年之久,只想早日修成正果,转世轮回,否则我也不敢伤害令孙。”
“你心中既存了害人之心,便不再是孤魂野鬼,转世轮回,于你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女鬼听完一惊,颤抖着问:“上仙这是何意?”
“形神俱灭吧。”
阿秀婆淡淡道,“天地玄宗,万气之根。四灵天灯,六甲六丁。助我灭精,妖魔亡形。五行三界,八卦斩鬼。急急如律令!
女鬼闻言大骇,高声呼救道:“上仙饶命,上仙饶命,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话音未落,一道光划破了天空,直接冲入油锅之中,白光闪过,油锅之中再无任何声响,只留下一副被烧焦了的黑色粉末。
火光散去。
阿秀婆浑浊的眼神中,杀意依然没有半分消弭。
“伤我孙儿者,人鬼齐诛!”
阿秀婆整理了一下油锅,便背在了背上,正要朝着坟山之巅走去。
忽然一阵阴风刮过,阿秀婆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阿秀婆赶紧找到一座坟茔后面,警惕的窥伺四周,大气都不敢出。
在坟山之中,诡异的出现了一队人,穿着军装,肩上扛着长枪,缓缓地排成队列向前走去。
这支军队,如同幽灵一般,穿过了坟头,穿过了树木,穿过了石头。仿佛一切有形之物,在他们面前都消失了一般。
虽然人数众多,且步法整齐,但是落地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声响。
“阴兵过境?”阿秀婆单手飞快的掐着,嘴里念念有词,似乎有了结果后,低声呢喃:“不对啊,时辰未到,为何会如此?”
军队穿过阿秀婆前面的坟茔,似乎没有人察觉到阿秀婆的存在。
阿秀婆不敢怠慢,咬破了手指,在自己的眉心上写了一个“敕”字。
悄悄地跟了上去。
军队走在了一处宽阔处便停了下来。
领头的军官上前,底下的士兵在口令的指挥下,依次散开,排得整整齐齐。
军官开始点名:张福海。
到。
立刻下面的士兵高声回答。
陈墨轩。
到!
李富贵。
到!
张玄陵。
到!
……
江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