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事都是从一张纸条开始的。
我记得那天是一个周末,我的父母出差没有在家,姐姐也一大早就出去了,餐桌上留了一张纸条。
我姐和我不一样,她一直是个很乖巧的人,无论去哪都会留纸条告诉家里人。
但是那天纸条上面的并不是她关于行踪的留言,而是关于一个我没听过名字的男孩子。
‘吴玮喜欢我吗?’‘喜欢。’
我当时没想太多,只当她是单相思时的自我安慰,就悄悄把纸条收起来,想当作她的把柄等她回来威胁她要点零花钱,然后我就出去打球了。
等我回家以后,她已经坐在沙发上了,看上去无精打采的样子。
我以为她是感情受挫,就将纸条拿出来嘲笑她。
谁知道她矢口否认,那明明就是她的笔迹,但她就是不承认是她写的。
看她的情绪有点不对,我就没继续争论,打算安慰她一下。
但是她让我滚。
后来几天,她一直不跟我说话。
一直到我妈出差回来。
我妈回家以后,发现了我姐的异样,我就悄悄告诉了她这件事,我妈有些担心,打算去和她沟通一下,让我早点休息,别操心了。
第二天醒过来,我妈和我姐正在吃早餐,我以为都结束了,就开心地跟她们打招呼。
但是我姐依旧对我不理不睬,我妈也反过来将所有责任归结到我的身上。
我很生气,早餐也没吃就走了,那天放学以后,我又在学校打了很久的球,天黑才回家。
直到我爸给我打电话,我才知道他回家了,一家人在等我吃饭。
我在电话里把事情说给我爸听,他安慰了我,但我还是赌气没回去吃饭。
等我回到家的时候,我妈正在洗碗,她像是没看见我似的。
我姐和我爸都不在家。
我问我爸呢?
她过了很久才说去加班了。
我看她没给我留饭,就打算出门吃点东西,但是在低头换鞋的时候,我在鞋柜下面的缝隙里又发现了一张纸条。
我把它攥在手里就出门了,在电梯里才去查看上面的内容。
‘我老公出轨了吗?’‘没有。’
我当时震惊了,我不知道我妈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随即而来的就是气愤。
明明我爸每天这么努力工作,她居然还怀疑他。
我立马回家去质问她,但她跟我姐一样,不承认这是她写的纸条。
我翻出家里的账本,对比字迹,明明就是她没错,但她就是不承认,整个过程态度十分冰冷。
我看到她这个样子,本来气得想给我爸打电话,但是冷静下来以后我放弃了,我不想他们因为这件事吵架。
但是这个时候,我还是没有将我妈和我姐的反常跟纸条联系起来。
直到今天早上,我又发现了一张纸条,这次是我爸的笔迹。
‘我什么时候能升职?’‘2023.7.12’
昨天,也就是7.12号,我爸升职了,真的升职了!
我偷偷去他的单位问了他的同事,这是真的。
但在此之前,我爸已经两天没有主动跟我说过话了。
我又找到最开始那张纸条上的吴玮,不仅这个人真实存在,而且就是我姐的同班同学,大家都知道他暗恋我姐,就我姐不知道。
所以我怀疑,纸条上的内容并不是他们迷茫时的自问自答,而是他们在提问,为了得到正确的答案,他们会发生某种变化。
现在我在家的时候,就像是寄宿在三个陌生人家里一样,明明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么熟悉,但我就是有一种感觉...
我感觉我的家人,好像其实早就消失了...”
......
坐在餐桌边,田轩有种坐如针毡的感觉。
他已经一个星期没有上餐桌了。
最开始是赌气,后来又是有些恐惧,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在恐惧什么,但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今天是因为父母和姐姐都难得同时在家,心理医生又劝他好好和父母开诚布公地谈一谈,解开误会。
是的,心理医生听完他的描述,觉得这一切就是巧合。
“你无法排除他们其实提前知道答案的可能性,你也说那个吴玮周围的人都知道他喜欢你姐,还有你爸爸,说不定早就知道会升职,至于你妈妈,无论什么年纪的女孩子都总会疑神疑鬼的,这都是说得过去的。”
于是,田轩也有些动摇了,毕竟自己的猜测有些过于天方夜谭了,他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太过敏感了。
趁着一家人都在,他想开诚布公地谈一谈这个问题。
田轩拒绝吃饭的时候,并没有人关心他,今天难得地愿意上桌,依旧没有人表现出惊讶或是喜悦。
望着盛满的饭和一桌子的好菜,田轩犹豫片刻,还是夹起一块肘子放进碗里。
其他三人并没有闲聊的意图,只顾着埋头吃饭。
咬了一口炖得软糯嫩烂的肘子,田轩斟酌着开口:“爸,妈,姐,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但是能请你们不要总是这样疏离我吗?”
“我们什么时候疏离过你?”爸爸说着,夹起一块排骨塞进嘴里,连着骨头嚼得嘎吱作响。
清脆的骨头碎裂声让田轩的眼皮跳动了一下。
“你们总是不和我说话,而且看我的眼神让我觉得浑身不适,我感觉你们好像突然就变得很讨厌我。”
“那你可就错了,我们爱你都来不及。”妈妈面无表情、语气冰冷地说道,无论怎么看,她的神情都并没有在配合这句话。
这让田轩本来逐渐压制下去的怀疑又从心底涌了上来,那个让他毛骨悚然的猜测逐渐变得清晰。
他干脆深吸一口气,严肃地说道:“我知道你们的所有秘密,就算你们不承认,但是所有的一切都跟那几张纸条有关对吗?”
没想到,这句话一说出来,饭桌上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然后不知是谁先笑了,总之三个人都“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三人的表情在这一刻如出一辙,他们的嘴角像是被什么人强行用手撕出弧度,眼角下弯,诡异的音节从喉咙里传出来。
他们并不像是在笑,更像是尽力在模仿着怎么笑。
这样的模仿是拙劣的,是僵硬的,是让人莫名其妙感到惊悚的。
身旁的姐姐更是把脑袋伸了过来,先是几乎要将整个脸埋到他的饭碗里,盯着咬过一口的肘子看了许久,然后身体不动,只是转动脖子,侧着脸几乎要贴上田轩,两个眼珠左右晃动,一边发出“咯咯咯”的声音,一边耸动着鼻翼。
“你骗人,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嘛。”
田轩早已经被眼前诡异的一幕震得有些木讷,面对姐姐古怪的动作和莫名其妙的话表现出满脸的茫然和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爸爸递过来纸笔:“既然你一直发神经,那你就试一试好了。”
田轩低着头,颤抖着握起笔,无意识地在纸上写下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
【我的家人去了哪里?】
下一刻,他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握住了自己的手,他想挣扎,但根本无法挣脱束缚,他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握住笔的手不受控制地在纸上划动起来。
【冰箱】
田轩愣了几秒,猛地抬头看向厨房。
然后他发疯似的冲到了冰箱前,拉开了柜门。
三颗头颅分别被塞进三个玻璃罐,就这么明目张胆地被塞到了最上层。
除此之外,几条残缺的四肢像是萝卜似的被捆在一起塞在角落,还有用塑料袋装着的几大袋被切割过的肉块,一些保温盒装好的脏器...
它们正是田轩的家人!
那么这一桌子饭菜...
刚刚“姐姐”扭曲的笑容回荡在田轩的脑海里——“你骗人,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嘛。”
“呕!”田轩跪在冰箱前干呕起来。
绝望,无助,恐惧,充满了他的身躯。
他的身体开始发麻,像是有一只手攥住了自己的心脏,捏动着自己的五脏六腑,完全丧失了力气。
田轩颤巍巍地转过头,看到它们不知何时已经蹲在了自己的身后。
在它们后方,有一个像是刚从水里爬出来的女人,她湿漉漉的头发垂到了地板上,皮肤呈现一种异样的灰白色,身体摇摇晃晃的,像是一个不倒翁,穿着的发黄了的白色连衣裙皱巴巴的,紧紧贴在身上。
“我回答了你的问题,现在该你做出回报了。”
田轩终于回过神来,嘴里含糊不清地怪叫着,疯狂地蹬腿,双手撑着自己不断后退,直到撞掉装有姐姐脑袋的罐子,然后愈发崩溃疯狂。
慌乱间,他顺手抄起刀架上挂着的剔骨刀,捅向面前的三个怪物。
但剔骨刀扎进身体,它们却根本受不到伤害,刀子刚刚拔出来,身体就又复原了,显然,这样的挣扎无疑太过无力。
它们始终保持着那瘆人的笑容,眼睛也不眨地盯着田轩。
田轩现在能肯定它们不是人,比起那诡异的女人,这三个不知是什么的东西更让他感到恐惧。
这并不只是因为它们是自己家人的模样,更多的是因为它们并不是人,但是实在太像人。
但是田轩突然想到了家人,能作为后盾让他面对一切痛苦和挫折,恐惧和绝望的家人。
所以他死死地咬住了牙,即便后槽牙都咬碎了,牙龈流出鲜血,他也丝毫没有感到一丝疼痛。
他想要放手一搏,替自己的家里人讨回公道。
但就在他艰难地站起身子,勉强地克服双腿的颤抖之时,一道熟悉且温柔的声音让他愣在了原地。
“小轩,姐姐打工的工资下来了,明天就带你去买你一直想要的那双鞋!”
他低头看向脚边的玻璃罐,姐姐的头颅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正微笑着对自己说话。
“姐?”
然后是一道浑厚的男声。
“小兔崽子,我这周末不加班,带你去看球赛怎么样?票我都买好了。”
田轩猛地回头,冰箱中爸爸的头颅正满脸的得瑟,一如既往。
“小轩,妈看抖音学做了几道菜,快来尝尝差什么味道。”妈妈满脸的宠溺和慈爱。
田轩不知所措地站着,脑袋里突然生出一个奇怪的想法,这个想法一出现,就让他无比渴望。
他想回家,他想回原来那个家。
他的眼神逐渐迷茫,然后呆呆地垂下脑袋,反握着剔骨刀,插进了自己的脖子,撬断脊椎后,缓慢而平稳地割下了自己的头颅。
恍惚中,田轩看见一辆车,爸爸在按喇叭催促自己,妈妈从副驾驶朝自己招手,姐姐在给自己腾出后排的座位,还幼稚地往自己的座位上贴上“儿童座位”的便签...
而他失去了视力的双眼,已经看不到在现实中,“爸爸”用玻璃罐接住了他的脑袋,“妈妈”擦拭起了地板,“姐姐”则温柔地接过剔骨刀,剖开了他的胸膛...